北京,丰台。
1981年,我八岁。
那时候入了冬,没有羽绒服,都穿家做的厚棉衣棉裤,每个人都打扮的像个胖企鹅。而且大多是绿企鹅和蓝企鹅,因为外面套的不是绿军装就是蓝工作服。再时髦儿点儿的,就是披着一件儿军大衣了。
入了冬的头等大事儿,就是买冬储白菜。那时候,冬天的菜就那三四样儿:大白菜、土豆、卞萝卜和老倭瓜。
大白菜按照菜头叶片的颜色,分为青口和白口,以青口为最佳,老人们都说青口的味道好。不过我那会儿不爱吃白菜,觉得什么口的白菜都挺难吃的!所以我当时觉得,之所以说青口的好吃,是因为隆冬季节,难得能见到绿叶儿的蔬菜罢了。
当一垛蜂窝煤旁紧挨着一垛大白菜时,雪花儿也就开始飘了,这是每年冬天大杂院儿里必有的景儿。
每年的11月,是冬储大白菜集中上市的时间。不仅乡下人会大车小辆的赶着马车、驴车进城来卖菜,就是各处的供销社门前,也会堆着城墙厚一人多高的白菜垛,上面还苫着厚厚的绿苫被。
每到这个时候,大人们就会掀开苫被去挑,把相中的一棵棵白菜放在近旁的大磅秤上去称,然后付了钱再一颗颗的码到自己的小推车儿、小三轮儿里往家一趟趟的拉,一拉就是几百斤。孩子们则把白菜垛当成迷宫,在里面穿梭戏耍,摸爬滚打,一直闹到天大黑了大人来叫。
供销社离我家有段儿距离。那时候,母亲是用小时候推我的小竹车一趟趟拉的白菜。我帮着母亲挑菜、推车,忙得不亦乐乎。我们娘儿俩也不知在来来回回的雪地和白菜帮儿上滑了多少屁墩儿,每次都是哈哈笑着相互掸掸身上的雪,然后继续闷头儿推车。忙活热了,我便趁母亲不注意,在车后偷偷摘掉头顶的棉帽子,热气就从我的头顶袅袅的升腾着,在空中和漫天的雪花儿们一起飘散……
供销社附近的居民就方便多了。他们不用把白菜用小车儿推很远,只要推到近旁的楼根儿底下就行,然后把白菜放到用绳子顺下来的小筐里,再从阳台扥着绳子一颗颗的拽上去。不过这也挺费劲的,另外阳台能凉晒白菜的地方毕竟有限。
现在回想起来,单就这一点,楼房就不如从前的平房大杂院了,房前屋后哪儿都可以晾晒白菜,我家更是放到了小厨房儿的屋顶。一是因为地儿够大,二是防止丢失。
说起来,白菜这东西不算贵,丢几颗不算什么,但那个时候大家都手紧,过日子精细,还是不丢为妙。
每到冬天,母亲就会变着花样儿给我做白菜吃。比较经典的,也是母亲拿手的,就是醋溜儿白菜。
白菜帮儿斜刀片成片儿。先用猪油和葱炝一下锅儿,然后大火煸炒至白菜断生,再倒入糖醋、淀粉调的芡汁翻炒出锅即成。酸甜的芡汁包裹着脆爽的菜帮,算是我最爱吃的一种做法。
还有就是凉拌。大白菜纵向破开,只取中间一拃长,鹅黄的嫩芯儿。顺着切成细丝儿,用糖醋盐香油拌了,脆嫩多汁,酸甜可口,下酒下饭都不错。我最爱挑过年的时候往里面加的高碑店儿豆腐丝或海蜇皮了。
芥末墩儿的做法就复杂一点。选稍嫩的白菜中断儿,拦腰切成三段。烫一下水,抹上一层热水发好的黄芥末酱,再撒一层白糖,最后淋一层白醋。密封后裹棉被保温,三天后即成。味儿窜通窍,甚是酣畅淋漓。但切记,吃的时候莫要吸气,莫要吸气,莫要吸气……
白菜性平,上了年纪的我越发爱吃起来,不论青口白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