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幼一这一跤跌的很重,仰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手边倾倒的竹篮里,菜与香烛都洒了出来,黏糊糊地混在一起,看起来怪恶心的。雪白的包子也滚到了泥地上,变成了脏兮兮的煤球。
唐幼一顾不了那么多,青着脸忍疼忙去看被她撞到的人:“对不起!公子可伤着……”
可看清眼前的人是谁,脸登时又一白:“少……少爷?上官小姐?”
“是唐姑娘啊。”上官绾带着她一贯的明丽笑意,像看着落水的小狗一样看着她,脑海忽然闪现十几日前,她被林非献背着离开的画面,明丽的脸上即闪过一丝恨意。
那日有林非献护着你,今日,我看还有谁敢帮你。
“你早上不是说不进城吗,怎么又会出现在这儿?还那么巧地撞到鹤棠哥……”上官绾说着说着,忽然状若恍然大悟地捂嘴:“难不成……你一直跟着我们?”
唐幼一又荒唐又惊惧地看着她,动作笨拙地从地上爬起,越想赶紧撇清,话越是说不利索:“我、我没有!我是去看,去拜我爹娘了!我……”正想继续解释,发现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那高高在上的刻薄目光犹如刀割一样肆意聚在她身上,就好像在等着看她出更多的丑。
唐幼一忽然明白,这些人根本不理会事情的真相,就算她把自己的心剖开向这些人证明,他们也不会对她有任何改观。
“可这条是进城的路,你父母的坟不是在另一边吗?”上官绾继续咄咄逼人,然而唐幼一忽然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也不再理会他们,而是蹲到地上,去捡那些没有摔坏弄脏,还能再用用的香烛用具。
见她居然不搭理自己,上官绾脸微微僵住,这时,脚旁一只浑圆肮脏的包子引起了她的注意:“怎么会有包子?诶?还有菜?”她模样天真无邪地歪了歪脑袋,转向身旁一直沉默的孟鹤棠:“鹤棠哥,现在拜祭死人都改用包子饭菜了吗?”
唐幼一捡东西的手倏然一顿,颤抖着握成了拳,发白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然而孟鹤棠却反常地没有附和她,而是略显责怪地瞪了上官绾一眼:“别瞎说,人家不能带在路上吃吗?”说完便拉起她的手腕往外走:“走吧走吧,天都黑了。”
上官绾却还没过瘾,抽回自己的手:“等等,我把包子送回给唐姑娘。”说着抬脚将脚边的包子一踢,包子便咕噜噜地滚过去,撞在唐幼一脚边:“唐姑娘快拿着,待会儿热热还能吃。”
四周发出了恶毒的闷笑声。
仿佛是受到了鼓励,上官绾又走向另一只滚出去更远的包子:“这儿有个大的,有点裂了,不过里面的馅儿还挺多的,这么扔了太可惜了。来,唐姑娘,接着!”然后高高勾脚,朝唐幼一的方向猛地一踢,那微微裂开的包子即如离弦的箭,飞射了过去。
她踢的如此用力,是谁都可以想象到,下一幕这包子会像个炸弹一样,狠狠砸在唐幼一身上,并在她身上开出一朵烂烂的,脏脏的花朵。
钟静看到这里,再也做不到熟视无睹,朝一直垂着脑袋猫在地上的唐幼一喊:“蠢货,快躲开!”
唐幼一却不知为何纹丝不动。
眼看包子就要打在唐幼一的身上,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黑影带着一道闪光从上空闪到了唐幼一身前,与此同时,“啪——”地一响,没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射过去的包子在黑影落地前徒然就拐了个弯,侧飞了出去,消失在路边草丛之中。
忽如其来的转折惊呆了众人,定睛去瞧这位肩披披风,手持长剑的人,发现居然是下午在刑场上见过的林非献。
“林非献!”上官绾双目晶亮,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惊喜:“你怎么来了?”
林非献收剑入鞘,视线冷冷扫过上官绾以及钟静,越过围拢过来的稀疏人环,最后落在最外围,一个始终安静的人身上。
林非献刚与其对上视线,那人蓦地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泛泪的眼睛懒懒将视线放空了出去,好似根本没有在意里边发生的事一样。
林非献眉头微皱。方才明明有人出手,不是他吗?
不过,这的确不太可能,他太年轻,站的位置太远太刁钻,不可能做出这么快又准的老辣招式。
若不是他,又会是谁?
林非献朝四周的人再次扫了一圈,才旋过身在唐幼一身边蹲下:“唐姑娘。”
林非献以为会看到一张哭花了的脸,没想到唐幼一非但没有哭,还神情平和地正用水囊冲去竹篮里的脏物,听他这么一唤,便微微侧过身来对他淡淡致谢:“谢谢林大人。”
林非献注视她的眼睛,确定里面没有任何哭过的痕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这不合理。
上官绾不甘被忽略,走过去拍了拍蹲在地上的林非献:“喂,林大人,我在和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