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至斓桦宫时,万贵妃一向歇的早,今夜却至子时还未安寝。
宽敞的屋子里,四角都点着琉璃角灯,窗下案头铺着抄经的用具,万微澜正歇在张椅里,由着清芳为自己揉捏手指。那如葱段般白皙的纤纤玉指,因为抄写了一下午的经书,骨结都泛了红。
清芳一面拿精油揉搓着,一面说:“奴婢的字与小姐并无二般,抄写了去他们也并不能看出来,小姐怎的还要这样辛劳?”
万微澜另一只手揉弄着额角,叹说:“左右我也睡不安枕,抄一抄这往生经,倒也能静下心来。”
清芳问:“娘娘还在为良嫔的事忧心吗?”
提及此事,万微澜满面忧愁中,更添几分怒其不争的无奈,“从前看她那样精明,这一次竟然栽到了一个傻子的手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了。现如今,她惹怒了顾太后和皇上,被以养病之名禁足斋月宫,我身边只有一个淳贵人,好似断了一条臂膀似的。”
清芳道:“想来,良嫔是关心则乱,才会信以为真,跑到太清院去闹得。”
万微澜抚着紧皱的眉宇,妄图将忧愁抹去,却又平添了一抹担忧。“这次江南的事,必要有人出来担责。应天城是顾太后荐到江南的人,若真查出他有什么错失来,父亲在顾太后那里不好交代;谭家和高家一直依附我万家,要把谭文韬拉了下去,我万家在朝中的地位也会往下滑一大截,今后在朝中更无人肯追随父亲了。”
清芳略略一想,说:“小姐,江南的事既然是天灾并非人祸,自古以来,便有帝王失德而天降惩罚一说。”
“朝中的事多半都是顾太后主持,要把这件事推到……”万微澜沉吟着,忽然想到了什么,眸中渐渐地荡起了些许的笑意来,“不一定非要帝王失德才会天降惩罚,帝后本为一体。新后刚刚入宫几日,江南便发了大水,这场大水,分明是在警醒世人,这位新后……”
她的话还未说完,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撞开了,一个黑衣蒙面的人闯了进来。那人没给二人惊讶的时间,一个箭步蹿到了万微澜的面前,手中抬起两柄袖箭,同时落在了主仆二人的脖颈上。
“别动,不然杀了你。”顾姝将声音压得很低,手上用了力道,袖箭刺进了清芳的脖子里,鲜血淌出来,成功地将二人震慑住了。
“你是什么人!”万微澜到底还是稳得住的,骇的脸色煞白,声音却还沉稳,“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不怕被侍卫碎尸万段吗?”
顾姝冷笑道:“就是怕被侍卫碎尸万段,在下才特来找贵妃娘娘避一避风头,还请贵妃娘娘施以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万微澜凝神一听,果然听到了外头有细微的嘈杂声音传来,顿时有了底气,“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便也懂得,伤了我,你就踏不出这宫门半步。”
顾姝将抵着清芳脖子的袖箭收回,转而放到了万微澜的脸上。那冰冷的箭尖和温热的血珠子,在她的脸上留下一条淡淡的血痕,而万微澜的脸上,终于也露出了一丝胆怯来。
“在下不过亡命之徒,贵妃娘娘千尊万贵,黄泉路上有你们相陪,我也赚了。”顾姝持着袖箭在万微澜的脸上游走,冷笑着,缓缓地说:“退一万步讲,这如花似玉的脸蛋儿,若是划花了,该有多可惜?”
“你……”万微澜一声怒喝,却截断在脸上的刺痛感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纱窗上透着外头强烈的火光,照进她一张惨白的脸。
院子里,响起了高宇阳那有力的声音:“太清院闯入刺客,臣高宇阳奉命搜查,打扰贵妃娘娘之处,还请恕罪。”
顾姝不慌不忙地绕道万微澜的身后,含笑望着一旁准备跑出去的清芳,“清芳姑娘可千万别轻举妄动,你家主子的肌肤吹弹可破,万一侍卫们冲进来,我这手一抖,可不准是先划开了脖子,还是划破了脸蛋儿!”
清芳便不敢擅动,只恶狠狠地盯着顾姝,说:“你若是敢伤了娘娘,定然受千刀万剐之刑。”
顾姝但笑不语。
万微澜反倒是愈发冷静下来,说:“你无非是想要逃出去,放了我,我自会帮你。”
“娘娘这一张巧嘴儿,能说出一朵花儿来,在下信不真。”顾姝道。
万微澜道:“我的性命都在你手上,我还能耍什么花样?”
顾姝转动着手中的袖箭,十分悠闲地道:“除非,你先把外头那些侍卫打发了。”
万微澜想了想,深知这人既然能闯入皇宫来,身手必定不凡。自己如今性命在她手上,即便这些侍卫扑进来,也难保证自己的安全。这人是冲着太清院去的,与自己也无甚大的干系,便说:“扶我到窗前。”
顾姝微微沉吟,便将袖箭滑到她的腰间,扶着她来到窗前。昏暗的烛火将二人的身影拉长到窗户上,万微澜长声问道:“高统领,怎么回事?”
高宇阳看着窗上的剪影,稍稍放了心,揖礼说:“回禀娘娘的话,宫里闯入了小贼,一路往斓桦宫来便没了影。微臣怀疑小贼躲进了斓桦宫中,还请一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