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案子……”吴维有些失望,转向沈灵珊:“杨公子呢,可曾听出什么问题?”
“吴大人稍安勿躁。陈公子只说没有听出破绽,并未说没有办法啊。”沈灵珊轻松地说道。
“有办法?什么办法?”吴维赶快问陈文祺。
陈文祺听沈灵珊一说,知她心中有数,便低声问道:“贤弟莫非已有断案之法?”
沈灵珊不答反问:“大哥可知寇莱公清水断案的典故?”
沈灵珊口中的“清水断案”,说的是北宋寇准做知县的时候,本地一个羊肉的屠夫,将卖羊肉积攒的两千铜钱交给与他同住一起的远房亲戚保管。一日,媒婆给屠夫说了个媒,屠夫便要那远房亲戚拿钱出来置办婚礼,不料那个远房亲戚不仅不给钱,反说屠夫敲诈他。于是两人提着两千铜钱一同来到县衙,屠夫说此钱是自己卖羊肉积攒下来的钱让亲戚替他保管,远房亲戚则说是自己天天上山砍柴卖掉后好不容易才积攒了这么多钱。两人各执一词,都要县官大老爷为自己做主。寇准沉思了一会,命衙役搬来一个火炉和一个盛满清水的瓦盆,将两千铜钱放进水中,再把水盆放到火炉上,不一会儿,盆里的水冒出了热气,寇准命令衙役把砍柴的带到水盆边,让他亲眼观看盆里的铜钱。只见盆里的水上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花,一股羊膻味也从盆里散发出来。砍柴人知事已败露,不敢狡辩,只得磕头认罪。
陈文祺当然知道这个典故,并且在吴维介绍案情的时候便想到了这个案例,只是寇莱公刚好碰见一个卖肉一个砍柴的,铜钱上有油无油极好分辨而如今堂上这两个主,一个卖肉一个卖油条,两人手上都是油,这办法……他向沈灵珊低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沈灵珊眉梢含笑,白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油与油也有不同的。”
陈文祺听了,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吴维眼见他二人窃窃细语,料想他们并无良策,心里着急,将两人拉到僻静处,问道:“两位公子可有分辨之法?”
陈文祺看了沈灵珊一眼,见她不肯出面,便答道:“吴大人,为今之计,莫如让那袋铜钱指认自己的主人。”
听说要让铜钱指认自己的主人,吴维马上泄了气。原以为这二人能谋善断,故此才折节求教。哪知他们还是驴子拉屎外面光,腹中没有多少货,现在竟出这个馊主意来,简直是天方夜谭。于是没好气地说道:“铜钱能够指认人,还要我们这些父母官何用?”
陈文祺假装不知他生气,微微一笑,说道:“吴大人何不相信在下一回?”
吴维不知有何玄机,见他俩如此笃定,只好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将手向案前一伸,意思是你来断吧。
陈文祺回到大堂,向堂下说道:“窦福、曹滨,你二人互不相让,都说这钱是自己的,本师爷只好让他们自己辨认谁是它们的主人了。”
两人虽然紧绷着神经打官司,一听要铜钱辨认主人,禁不住好笑,便齐声说道:“全凭师爷处置。”
“那好,你们两人各自再拿五十文钱出来,让这钱袋中的铜钱辨认谁是它们的兄弟。”
两人啼笑皆非,但也不敢争辩,遂各自拿出五十个铜钱,放在吴维的公案上。
陈文祺喝令窦福、曹滨退到一边,将布包放在公案中间,口里念念有词:“铜钱啊铜钱,今日你们若不指认谁是主人,你们那主人必受冤枉。念在主人辛辛苦苦攒下你们的份上,你们就还他一个公道吧。”
说完,双眼就在钱袋与窦福、曹滨拿出的五十个铜钱之间扫视起来。
沈灵珊见陈文祺故弄玄虚,不禁偷偷掩嘴一乐。
然而,钱袋与那一百个铜钱静静地躺在案上,哪有什么动静?
众人正感疑惑之际,陈文祺又对吴维说道:“吴大人,看来这铜钱是欺善怕恶之辈,不肯站出来主持公道。说不得只好用刑了。”
“用刑?怎么对它们用刑?”吴维显然又快失去耐心了。
“大人尽管吩咐刑具侍候。”陈文祺倒是很有把握的样子。
“要什么刑具?鞭子?大板还是夹棍?”吴维生硬地问道。
“汤镬。”
吴维虽然不快,但还是命衙役抬来多年未用的那只汤镬。陈文祺吩咐衙役加入清水,在镬底架上木柴,不一刻将水烧得咕咕冒泡,热气冲天。
陈文祺又对案上的铜钱说道:“铜钱哪铜钱,你们既然不作声,那就休怪在下无礼了。”说罢大喝一声:“来,将窦福的五十个铜钱倒入沸水之中。”
铜钱虽重,但在沸水中并未沉底,而是上下翻飞,跳跃不止。
大约盏茶时间,陈文祺吩咐退出木柴,灭掉火星,汤镬中渐趋平静。
陈文祺命衙役将汤镬中的铜钱连水一起倒在备好的空盆中,置于案前,提起公案上的狼毫,在盆外写了“窦福”二字。又让衙役洗净汤镬,加入与先前一样多的清水,将曹滨拿出的五十个铜钱倒进水中烧煮,仍是盏茶功夫倒入另一空盆,并排放在公案上,并写上“曹滨”二字。
陈文祺与沈灵珊双双近前观看,然后四目相交,两人同时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