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枫将包袱打开,里面是一个盒子,打开来,一盏盏莲花灯映入眼帘。
”木丫头,你来帮我点灯。“林小枫说着,挽袖子,扁裤腿,打算淌到浅水中在小船两头放置。
“小枫,还是你去点灯吧,小姐吩咐要锦瑟随行,她的水性可比你好。”白薰阻了他。
林小枫愣了愣,不知哪里出了岔子,看了锦瑟一眼,欲言又止。
锦瑟却没有他那么麻烦,她一向简单,没什么要准备的,做了几个热身动作,直接就从一侧入了水,“小枫哥,麻烦你帮我递灯,要放在哪里?”
三伏天的水并不冷,比她以往入水的温度都要好,缆绳松开后,被绑在她身上。几个人千叮咛万嘱咐都是要她护好二小姐,她自然晓得轻重,带着如仙子一般的二小姐,伴着几缕灯火并朦胧的夜色,漾出细碎如繁花的水波,袅袅向莲花深处移去。
既是得了吩咐不能冒头,一时又没有准备,好在小枫哥告诉她折一枝莲花就好,说莲花的茎芯子都是空的,她在水里也可换换气。她只觉得这红莲哪朵哪朵都是可爱娇俏的,有些下不去手,耳畔忽的响起一声斥责:“你既喜欢,折了它们做什么?”她回头,只有仙子一般的二小姐施施然坐于舟上,素手拂弦,白芍白薰小枫哥三个还立在白玉桥上,殷殷相望,视线所及,满目空旷。
漫于水中,耳畔已听不到多余的声音,她只能拨开莲花的茎,带着腰间的绳索在水中游曳,仿佛又回到了初学凫水的时刻,三公子怕她出事,牵了很长的绳索任她在水中折腾,过一会儿不见她人影,就拽拽绳索,看她还活着没。实在憋不住了,就拽了手边的一茎莲花,折了花朵收入怀中,再将茎插出水面换了一口气。
耳边是水循环极缓慢沉闷的声音,伴了她自己的心跳,她方才震慑于接天映日的红莲的浩荡绝美中,现潜藏于水下,双臂奋力不间断地要拨开如此多的花叶之茎,才知辛苦。但她身后是一条缆绳,这样穿梭下去不知要伤掉多少莲花的茎,终是心生不忍,想了想,将绳索在腰上多绕了几圈,使小船紧挨在自己身后,又不至于一停下就被小船误伤到。
落日余晖,漫天红莲相映成趣,一舟,一人,五六点星光摇曳,素白衣裳,简陋小船,三五弦琴音飘荡,她以前不知二小姐琴弹得如何,只笃定二小姐日后定是倾国之姿,可今日,她隐入朦胧夜幕与遮天蔽日的莲塘之中,众人皆看不清那莲中姝丽容颜如何,却仍是凭借一曲《归隐》在凉荆声名大噪,被传为白莲仙子。那一年,她在八岁。
这一切,锦瑟自是不知,有关白莲仙子的传说,她都是事后从旁人口中一句句拼凑起来的,她对那晚唯有的印象,除了费力又小心翼翼拨开不蔓不枝的莲叶莲花茎杆外,只剩下二小姐隐约不错的心情。
她大概在水里朝一个方向游了两刻钟的时间,却几乎精疲力尽,小枫哥只说沿着湖岸游准没错,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游到了哪里。二小姐拉了拉缆绳示意她可以回去,她才调转过头,拖曳着小船回去白玉桥堤。还未出水,便听到廊栏上一阵吵吵闹闹,悄悄从玉桥底下的缝隙处向上张望,才知道原来另外五位小姐一群人此刻都过来了,正围着二小姐不住夸赞惊叹。
“平日只道你琴弹得不错,今日才惊觉,何止是不错,叫我这个做姐姐的都自愧不如。”这是郝锦萍的声音。
“她这分明是日里藏了拙,只等今日叫我们惊掉下巴呢!“
“可不是惊掉了下巴,怕是如今凉荆哪家都越不过她去了。”这是夏家两位小姐的声音。
“好了,你们可别再逼着嫣然了,要我说,还是照阳慧眼识玉,否则咱们一堆人的礼物中,怎的偏偏就选中了嫣然的曲子?”这是寻辞见三个人都要围着林嫣然了,特地替她解围。
“所以说你们还是要谢我的,嫣然也要谢我,你们谢吧,我自来者不拒。”一群人里数慕照阳脸皮厚。
林嫣然也微扬了嘴角,半身行个礼,“姐姐们勿怪,嫣然也是恐明日争不过各位姐姐,今日恰逢,在此处讨个巧罢了,姐姐们明日才要大放异彩,名声远扬呢。”
原来明日凉荆的大家闺秀好容易凑的最齐,大家都默认要一人出个节目以博众乐。有人的地方自有纷争,况各位小姐年纪小的五六岁,大些的已到了十一二岁,若能在此盛会上博了才名,日后议亲也能多个不错的筹码,即便不着急的,能在凉荆贵人圈里占据一席之地身份也会贵重一些。
她们在这白玉廊桥上谈性正浓,锦瑟在桥底犹豫些时候终是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湿漉漉地上岸引起关注,忽的有人来报,说隔壁院子的光禄寺卿家的陈五小姐邀众人小坐,特别提到有位方才泛舟湖上的白莲小姐,想要讨教些琴艺。锦瑟乍一听到陈五小姐,不知道是谁,但又一听光禄寺卿,立即明白这位陈五小姐应该就是陈涵公子的胞妹,闺名唤作菡萏,听林三公子讲,这也正是陈小荷名字的由来。
若说四五品算得上凉荆一方官,那挎上三品,绝对可以称得上显贵了。陈五小姐派人来请,绝对是给了脸面的,众人哪有不去的道理,故而叫那小厮前面带路,一群人浩浩荡荡而去。白芍白薰忙着看顾二小姐,林小枫抱着琴尾随,一时间都顾不上问锦瑟。等众人都走后,她才一个人狼狈地从水里钻出来,坐在白玉阶上想要抹把脸上的水。
方才在水里,手掌只觉刺痛却来不及查看,现下借着小船上的莲灯,并岸上盏盏的灯笼,才看清两只手掌上满是血,被水冲掉后,又汩汩涌了出来。原来她在水下需不停用手去从密密实实的莲花莲叶中拨出一条路,被莲花莲叶的茎给擦破了手。
她向怀里探了探,掏出来一朵挤变形的荷花,再摸索,才见一方滴水的青色手帕,将荷花放回怀里,手帕折起来包在左手上,两只手都在流血,但她身上只这一方粗手帕,又不舍得撕衣服,只好两只手轮流包扎。
这小船似被人遗忘在这里,无人理会,锦瑟缓了缓,去寻了个莲院的下人问清归处,又将船摇摇晃晃划了过去。灯火映在水面上与莲花的影重叠,泛着光,小船驶去,尖尖的角将红莲避开去,与她在水下的经历完全不同,这样看,赏莲的乐趣又一点点回复到心底,淡淡的香气也存留到了身体里。
可惜她没有学过一首关于莲花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