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二人眼看就要坠向地面,千璇的心中已经有了把握,他方才看见离爆炸的桃源楼不远处有一个茶棚,上面的棚子足够缓冲一个人的重量,只见他把李桃用力一提,然后在空中划过一个圈,将李桃扔向茶棚,照理来说千璇把李桃从上往下抛出,李桃应该很快就坠落在地,但却见李桃好似刚从树上掉下的落叶一般,轻飘飘地降在了茶棚的棚子上,已经脱离了危险,可是千璇方才那一掷耗尽了他的力气,他没有办法再在空中变换身形,桃源楼总共有十三层,千璇此时已经坠到了第九层的位置,他估计自己坠到第六层时下坠的速度会达到最大,那时下坠的力量会直接扯断他的四肢,他现在的气力已经完全消耗殆尽,根本没有办法自救。
第八层,只见千璇突然把外衫脱下,撕成了一条一条的碎布条,握在手中。
第七层,千璇正在把那些布条系在一起,他的动作极快,可坠落的速度更快。
第六层,他咬牙抛出一条长绳,那正是他方才系在一起的布条。
就见那“长绳”突然缠住了第六层的房檐,可是它的材质毕竟不如真绳子那样结实,仅仅缠住了一瞬就突然扯断,不过那一瞬也为千璇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就是那一瞬,他已经恢复到有足够的气力去变换身形,只见千璇在空中如同彩蝶飞舞一般,忽上忽下,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可以御风而行一样,不一会儿千璇就以一个极为优雅的姿势落了地,一般像他这种才经过死里逃生的人是不可能再以一个优雅的姿势落地的,可在他这里好似无事发生那样,落地无声。千璇再转身回顾身后的桃源楼,它方才还是座珍宝楼阁,转眼间已经完全葬身火海了。
第二天的早上,湖广按察司里面尽管依旧忙碌,可是却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做事,就是谁想打个喷嚏都要拼命憋回去,谁都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之所以让这些公差官吏们如此提心吊胆,是因为他们的顶头上司,湖广按察使李桃如今正在房中静养,这些官场上混的早就习惯了一副看人下菜碟的样子。
此时李桃正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这样的静养对于他这种闲不下来的人简直比判他死刑还要让他难受,可惜郎中之前给他看过,要求他必须好好静养半月,如今他无事可做,只能靠发呆虚度时光。这时他的耳边响起了敲门声,李桃兴奋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道:“请进。”门开了,进来一人,这个人此时身着一件金丝彩绣软绢长袍,外罩一件墨绿亮绸面背子,腰佩一块怪玉,此人就是千璇。李桃见到千璇后情绪高涨,想要从床上下来,不过千璇制止了他,李桃只好继续躺在床上,笑着打趣道:“和千先生比起来在下就是个瓷人啊,一碰就碎,明明在遭遇刺客时一点忙都没帮上,还给千先生添了这么大麻烦,差点把我和您的性命都搭在那里,最后要不是千先生我们都要葬身于桃源楼,结果千先生您出了这么大力的人什么事没有,在下反而躺在这里好像立了大功一样,我这脸面上实在过意不去。”千璇微笑道:“李按察使言重了,你们为这湖广百姓做了那么多善事,千某当时就是舍去自己的性命也要救您出来。”李桃听了这话,伸手握住了千璇的手,面带微笑,就像在凝视着一个相交数十年的知己老友一般看着千璇。千璇接着道:“千某认为那些刺客和制造湖广疑案那些人极有可能同属于一个组织,先前断魂门内遇到的刺客应当也是他们的人,看来这些人不仅仅只是一群普通的亡命之徒那么简单,他们的计划和行动都很周密,显然背后有更厉害的角色在操纵。”李桃叹气道:“是啊,如果他们只是些简单的刺客,又怎么会把我们官府耍的团团转呢?”千璇继续道:“不知李按察使有什么分析,千某倒是经过昨天一事产生了一个想法,那些刺客绝对在武昌府有一个巢穴。”李桃好奇道:“哦,千先生何出此言?”千璇道:“当日我们在桃源楼赴宴时,和我们聚会的人都是这湖广一地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这些人仅是随行的护卫加在一起都有近百人了,加之官府必定不愿意这些豪强在自己管辖的地界出事,也会安排许多护卫暗藏在四周以应对不测,那些刺客虽然可以看出来都是些老手,可是人数不多,照理来说在这等严密的保护下他们是不可能那么容易直奔身处顶楼的我们的。”李桃低头不语,他的眉目紧锁,似乎在思考什么,良久他才抬起头对千璇道:“若是按千先生讲的这样,那些刺客首先一定对武昌府了如指掌,其次他们还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身边的人。”千璇点头道:“正是如此,可惜经过昨日桃源楼已经完全化作废墟,那些刺客的尸体也早就烧为灰烬无法辨认了,所以千某打算这几日在附近好好调查一下,看看能有什么线索,只是既然已经知道对方就隐藏在我们身边.......”他话还没说完,李桃就急忙插话道:“只是因为知道了对方就躲在我们四周,千先生害怕您出去时对方突然对我下手是吧?”千璇点了点头,李桃笑道:“这点千先生完全放心,这按察司里戒备森严,如今我又增添了一些卫兵,料那些刺客也没这本事闯进来。”千璇欲要再言,李桃伸出一只手在他的手心上轻轻地拍了两下,道:“千先生尽管安心好了,您去忙您的事情吧,在下这几天虽然不能陪您一同行动,但您要有什么需要,不论何时,尽管来这里找在下好了。”他的语言诚恳,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人一般,尽管他从来没有过亲人,千璇见他这么说,便点头应允。
再说千璇出了这湖广按察司的府衙,虽说他要去寻找线索,可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头绪,这时他想到了昨日在桃源楼的宴席上见到的那些豪强,或许这些人能给自己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他去拜访的第一个人叫做胡纪,是当地锻造一行的大佬,其实也不必刻意去记住这些人的姓名,他只要知道这个人是做什么的,能给自己提供哪方面的线索就足够了,他的脚程很快,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人的宅邸,胡纪的家人接待了他,但当他说明自己的来意后,却被对方告知胡纪自昨晚桃源楼一聚后彻夜未归,千璇只好再去其他参与昨晚桃源楼宴会的豪强家里探访,探访的工作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了天黑,有趣的是得到的结果出奇的一致,这些人似乎都在那天参加了桃源楼的宴会后就销声匿迹了,如今千璇所要探访的人只剩下了一个,这个人也是千璇最后的希望,他是武昌府船行的老大,名字叫做刘子琪,他性格古怪,明明在武昌府内有座豪宅,却非要住在离武昌府城池很远的一座江边小屋里,他之所以住在那里据说是因为做他这一行的极其讲究迷信,他们这行认为船属木,城池属金,金克木,而水生木,所以他为了自己的事业兴隆专门搬去江边的小屋居住,千璇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知道,自古以来风水一直是人们极为崇信的东西,他见过有人单纯因为家门口的树枯死了就举家搬迁的,也见过有人因为打了个响雷就吓得对着神像连连磕头祷告的,他对于这些人的行为从来只是一笑而过,绝对没有半点瞧不起的意思,他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如此看重那些虚无的东西,因为他们无法从现实中得到想要的东西,而他们也知道无法从现实中实现,索性寄托于虚无的东西身上,这也就是为什么好多人明知道神是假的却还在一些时候忍不住拜一拜神,他想,或许当年的李桃也是这样度过他的过去的吧。
大概走了有半个时辰左右,千璇终于来到了目的地,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小木屋,孤零零的立在江边,在这里能够清楚地听见江水翻腾的声音,千璇上前扣门,里面并无反应,他本来应该就此回去,可他实在是不愿意这一天一无所获,于是他高声道:“千某多有打扰了。”与此同时轻轻地推开了房门,进了这间小木屋,屋里很黑,加之天色已晚,在里面完全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千璇努力的摸索着,突然摸到了一个火折子,千璇试着点燃它,随着“嘶”的一声,屋里渐渐有了光明,他这才发现原来这个火折子就被放在房里的桌子上,桌子紧贴着墙,千璇突然发现墙上好像有些什么东西,他把火折子凑前一照,只见上面有一行血字,上面写着“千璇葬身于此”六个字,千璇微笑着摇了摇头,刚准备踏出一步时,只听见一阵猛烈的爆炸声,整个小木屋被事先准备好的炸药炸飞了天,江边瞬时一片火海,把这里的黑夜照的跟白天一样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