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问歆是三房庶女,她出阁之喜倒是无需太过兴师动众,但到底是大喜之日,宾客迎门,晚宴结束后,吕氏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陆四郎喝得有些多,浑身酒气,醉的不轻。
吕氏命人熬了醒酒汤,给他灌下,眼看他稍稍清醒了些,才道:“四郎,今有一事需要你处置。”
陆四郎还有些晕,伸手揉着眉心,疲倦道:“我今日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说着就躺了下去。
吕氏皱眉,含双这事儿宜早不宜迟,得尽快处置才行。
“是关于含双的。”
陆四郎这会儿没什么精神,也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略有些厌烦道:“别吵我。”
吕氏走过去,微微俯身,一字一句道:“含双怀孕了。”
陆四郎迷迷糊糊的唔了声,半晌突然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吕氏又重复了一次,“含双怀孕了。”
这次陆四郎听清了,他悠的坐起来,神色惊变。
“怀孕?”
他瞪着吕氏,酒意彻底醒了。
“她怎么可能怀孕?”
陆四郎还不算糊涂,家规在那摆着,吕氏未生下嫡子之前,他哪敢让通房有孕?莫说老太君,打他爹那都通不过。所以他第一反应是惊恐惶惑。
吕氏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定了定,吩咐念真将含双和她母亲带过来。
“已经审过了,是含双的娘将避子汤给她换了。今天一大早,含双就哭着来求我饶她性命。我想着,事关陆家家风,这等大事,还是得你亲自处置比较好。”
言外之意已然明朗。
含双与其母合谋算计在前,携子逼宫在后。
陆四郎虽是有些优柔寡断,到底还不算太笨。尤其吕氏刻意点出家规,让他先存了敬畏之心,又未曾第一时间听含双哭诉受其蛊惑。再看待此事,理智便占了上风。
等含双及其母被押上来的时候,尚未哭诉,便看见他阴沉的脸。
含双伺候他久矣,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心中顿时咯噔一声,怯怯道:“少爷…”
她长得美,声音也好听。这一声低柔婉转,再配上她一脸楚楚动人的姿态,立时便让陆四郎刚硬起来的心肠软了三分。
“怎么还给捆起来了?这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陆四郎皱眉,不赞同的看了吕氏一眼,刚要让人给她解绑,吕氏便道:“不绑着,万一逃走或者出去到处嚷嚷该怎么办?她事前对我出口不逊,念她有孕在身,我未曾重罚,只予以小惩大诫罢了。”
她一眼看透丈夫的心思,酸楚的同时更坚定了决心。
“她算计夫君在前,欺上瞒下,乃是不敬之罪。若此事传到祖母那里,便是你这个做主子的治家不严,违逆祖训,乃大逆不道。企图要挟,此乃犯上之罪。如此三罪,足可见其心术不正。今天是十三妹出阁的日子,她却闹到我跟前来,为了不冲撞十三妹的喜事,我只好将她暂行关押。她虽只是一个丫头,到底伺候夫君一场。我想着,即便要行处置,也该告诉夫君一声。以免底下的人碎嘴,说我处事不够公允。”
含双抬头瞪着她。
吕氏何时变得这般能言善辩了?
陆四郎也是一愣,印象中妻子谨慎寡言,很少一次性对他说这么多话,那神态和语气,皆不如从前带几分刻意讨好的小心翼翼。这样的转变,倒是令他不由得侧目。他打量吕氏的目光过久,含双心中惶恐随之扩散。
“少爷,奴婢没有,夫人冤枉我…”
“放肆!”
念真当即一声呵斥,“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含双今日要挟不成,还被掌掴,又被关了整整一天,苦不堪言。好容易等到陆四郎回来了,某足了劲儿定要告吕氏的状,谁知道还未声讨就被吕氏先声夺人抢了话头。连一个丫鬟,都敢对她这般疾言厉色。
这就是做通房丫鬟的悲哀。没名没分,又被主子夺了身子,以后便是嫁给小厮或者得力的管事,都没挑剔的资本。
所以含双才要力争上游,才要拼一拼。
她太了解陆四郎,也知道吕氏的心病,只要稍加利用,必能达成心愿。正如念真所说,做姨娘只是第一步。以后她生了长子,自然在陆四郎跟前更得宠。再稍加手段,不怕吕氏不犯错。只要吕氏被休,她再讨好爱孙如命的四夫人,至少能得一半掌家权。即便以后新夫人过门,也不敢轻易拿捏她。
谁知道,吕氏看着是个无脑的,她身边的那两个心腹倒是伶牙俐齿得很,搅乱了她的计划,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瞧吕氏那模样,是不肯放过她了。她如今唯一的指望,就是陆四郎。
却没想到,这个女人突然变聪明了,居然敢告她的状。眼看着陆四郎看她的眼神已变,她顿时心慌意乱。
“少爷,不是这样的,奴婢没有…”含双越发楚楚可怜,“少夫人,奴婢知道,您不喜欢奴婢,可您也不能这样冤枉奴婢啊…”
这个贱婢!
念真怒火中烧又要怒骂,吕氏一个眼神制止,不慌不忙道:“我冤枉你?那你说,我冤枉你什么?冤枉你怀孕,还是冤枉你以下犯上?不是你亲口说,怀了孩子,求我给你一条活命的么?好,既然你说我冤枉,那不妨我派人去褚玉苑请三嫂过来,为你切切脉,看看是否属实。也免得你说我冤了你。”
含双当即变色。
此事若是给大房那边知道了,必定会禀告掌管国公府中馈的国公夫人。但凡违逆冲撞祖训之罪,就不再是各房私事,而是整个陆家的公事。到那时,她必然逃不过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