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州出了点事,不算大,也不能算小。
齐眉等人离开齐州的次日,有人在齐河边发现了一具浮尸,平秋赶到现场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此人的病症,死况与他昨日敛都三人如出一辙。
这世上……竟还有那样的人!
然而更令他恐惧的事情发生了,陆续有人在齐河仲发现更多的浮尸,十天下来,已捞起了四十九具。
至此,阿公所言之事,悉数已被证实。
齐州人心惶惶,州主又外出未归,无人敢饮齐河之水,只能到智能的的齐云山上打水。又逢旱季,供不应求,齐云庙闭门谢客,半月来只迎进了两位客人。
一个是平秋,另一个是齐越。
另有四十九具面目狰狞的浮尸,在此超度。
齐云庙的方丈本欲拒收这些额上有明显半月坛标志之人,可平秋的一句话让新任的方丈不寒而栗,只能超度亡魂。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若不收,接下来一月之内,将有八十一具这样的浮尸,出现在你庙中有水之井中。”
超度之后,平秋用药粉处理了所有尸体,据说尸水所溅之处,三年之内,寸草未生。
早在第一具尸体出现时,平秋便已提议齐越封了河道,毒水虽有外流,毕竟量小,对外州不会造成损害。
究竟是何人在背后操作,欲从齐州下手,借流动之水,以此剧毒,覆灭天下?
沙堤不稳,用水无方。阿公未归,平秋每日只敢小幅度净水,远不足齐民所需,家家户户开始打击别个。仅仅三日,城中便多了上百口井。又过几日,有几处出现地陷。无计可施,齐越颁发禁井令,齐民无奈,大批外迁。
未及一月,齐州已空出了三分之一。
齐越召集府中幕僚,商量对策,然而众人除了低头叹气,竟想不出一点儿有用的办法。
齐州几灭,谣言四起。
***
回想起不久前,滴酒不沾的阿公在一个月夜里喝得酩酊大醉,醉醺醺地告诉他:“平秋啊,阿公我给苏二当家治过病呢。啧啧,五脏六腑伤得那样彻底的人,体内种了那种蛊后,现在都是武林盟主了。”
平秋平静地看着老者:“老头,别发酒疯。”
阿公咧嘴一笑:“他的血啊,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救的是想死死不了的人,杀的是该死死不掉的人。”
平秋心底一凛,表面却依旧平静:“嗯,我扶你回房。”
阿公摆了摆手,自个儿转身摇摇晃晃地走了。
而后来,进入那间充满了毒气的房子之前,平秋用水湿润了一方黑巾,手里握着一方浸了药水的。他想试试,苏寂体内的蛊,究竟有多强大。
结果出乎平秋意料。
苏寂体内的蛊,已然进化到了可以助他清楚所有毒素的地步,只要他不在蛊的复苏期内强用内力与之作对,要想练就一个百毒不侵之躯,绝非难事。
他的血,甚至可以清去那几人体内的毒素。平秋当初用的量少,二者相冲,才致其死亡。
而如若要完全去除,平秋以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毕竟只有一个苏寂,只有一个寄体,只有一个血源。如若人人都要消毒,最早死的,怕是苏寂。
可世上竟另有其人,可同苏寂一般……
这倒叫平秋纳闷了。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人,进入那间毒气房时无须戴滤毒巾,也能待上超过一柱香时间的人。
四十九具浮尸的血量……哪里是一个老人可以承担的。
平秋的心隐隐地揪了起来,阿公他,该是一早就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才会这么隐晦地提醒他,在暗中引导他思考一切事情背后所藏匿着的秘密……
最后,平秋建议齐越开挖一条水道,把毒水引至阿公宅子旁边一早准备好的几个巨池中,让这些水一日一日蒸发,毒素留在池内再用土填埋。
这样做的唯一代价是十年之内,巨池的方圆五里,即整座内城,都不可再有人踏入半步。
无疑已是毁去了半个齐州城。
齐越无奈,弃车保帅。平秋所提出的办法,确实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可这却遭到了絮蕊的强烈反对:“内城中住的多是穷苦人家,内城一毁,必定迁到外城。而外城本就拥挤,抛开外城是否容得下他们不说,只说在外城中,他们如何活得下去?”
幕僚们都沉默了。
这是平秋意料之中的。
絮蕊跟了齐眉多年,脾气性格跟她如出一辙,更遑论对于治州这样的大事上的看法。他深知自己无论如何处理这件事情,都不会得到一个两全的局面,便有意尽早支走齐眉与絮蕊,以期做事时没有那么多的阻力。可天意弄人,最终仍是留下了一个絮蕊,让他头疼不已。
这两个女人,太固执一点,不懂得顾全大局。
平秋按着眉头叹了口气:“絮蕊,整个齐州可能因为你的一句不行,而沦为不毛之地。你若有别的办法,就提出来,我们一起商讨可行性。你若没有,便回去绣你的女红。”
幕僚中有几个人忍不住笑了。
“平秋,往小姐平日待你不薄!”絮蕊有些发急,“遇到此情此景,她定是不会同意如此的!”
平秋皱了皱眉,还想说些什么,却听一声清冷的男声从门口传来:“家主。”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那边,只见那人身着蓝色短衣,眼神清澈而冷凛,给人一种不可靠近之感:“挖渠引水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而今,我有个更为简便的方法,但是有点贵,你可要听?”
齐越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里充满了怀疑:“来者何人?”
蓝衣青年低头一笑,慢慢地走进来:“看来齐家主便是答应我这门交易了。先把其余人支出去吧,秘密被闲人知道了,那可就不是秘密了。”他在大厅正中站住了脚,笑得令人心惊胆战,“齐家主,我可说错?”
堂上广袖一挥,其余人都听命退了出去,只有絮蕊和平秋留了下来,狐疑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平秋嗅到了他身上的药香,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待幕僚们散尽后,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道:“是你抓走了阿公!”
蓝衣青年不置可否地笑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莫闲山庄的庄主,前段时间抓了五十二个半月坛的叛徒,喂了点药,送来了齐州。”他扯了扯腰间别着的令牌,上面有个大大的闲字,璎珞之上还有一枚玉佩,纹路难辨。
这些话本已足够叫几人拳脚相向,可一思及莫闲山庄在江湖上的势力,齐越把袖中的暗器退了回去。
“你们都是聪明人。”蓝衣青年解下了那枚玉佩,丢给平秋,“玉佩磨成粉,加之以人血为引,投入江中,即可除毒。人血是用谁的血,我料这位小兄弟定是明了。”
平秋咬牙:“好生卑鄙!”
蓝衣青年含笑转身:“随你怎么想,那个老头子我随后送回来,能取多少,你自己看着办。”
“噢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蓝衣青年回身,“记住了,我叫邢白。”
***
阿公当晚便被送了回来,奄奄一息,毫无血色。平秋给他熬了补血的药,守在他身边。
苏寂远在半月坛,最快也要六日才能赶到,显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而阿公又是这副样子,也不知多久才能再度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