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玄晖:不争不辩已是争(1 / 2)肉灵芝:苍生劫首页

905年,三月初一庚申,崇勋殿。

此次朝议,事为两桩。

一是以赵殷衡担任宣徽院北副使。这宣徽院分南北,南院高于北院,用印皆是用南院印,北院无印,但南院使后期便是虚职、清衔。

宣徽院使隶属内庭,原是宦官担任,晚唐时宣徽使进入权力中枢,与两中尉、两枢密“四贵”成为北衙诸司使之首,而宣徽使是诸司使庞大系统的总管家,职能主要有:传宣重大诏命,总管内诸司及服务宫廷重要活动。但903年朱温大杀黄门,致使宣徽使一职空悬。904年闰四月,改用士人王殷担任宣徽院北使,现下又以赵殷衡即孔循为宣徽北院副使,这内庭之职彻底外朝化。

二,因为二月二十一日以太常卿王溥为工部尚书,故而,太常卿一职空缺,诸位臣工纷纷表奏。

吏部侍郎张文蔚奏曰:“微臣举荐检校司徒、知代行河南尹张廷范为太常卿。”

这张文蔚也不过是代朱温表奏罢了。殿上众人谁人不知张廷范是朱温面前的红人?那拆长安宫舍、迁徙士民,为百姓背地里痛骂的“为猪瘟舞戏”的便是他。

这张廷范伶人出身,善戏谑、伶人舞,由此为朱温青睐,更引为心腹。虽说张廷范出身卑贱,一向急功好利,为了荣华富贵甘作鹰犬,但,须额外一提的是,他却习得一手草书,行书更是学那初唐四家之一欧阳询,亦为当时士人称赞。

张廷范本以为十拿九稳,毕竟谁敢忤逆朱温的意思?可是谁知这张文蔚的声音刚落,那边厢却走出个人来,定睛一看,却是行首的裴枢。

“太常卿,职掌天地、神祇、人鬼之礼,位列九卿之首,辖礼乐郊庙社稷之事,更可在中祀代天子行礼。职重地高,不同他司。此位尊崇,非等闲可随意充任。”裴枢一身紫袍执着白色的笏板,辩道。

殿上未想到会有人反对,皆愣了三秒。那蒋玄晖看着,也是惊了下。

向来与裴枢不睦的柳璨上前道:“这太常卿本是职司礼乐之事,而张府尹善音律,颇有大成,由他统辖太常九署,自是再合适不过了。”

“柳公所言谬已。这太常卿虽号乐卿,执掌礼乐之事,却重在礼而非乐。安史之前,太常卿约40位,其中仅有4位善晓音律……”

柳璨恼恨,抢话争辩道:“裴公所言自是不差,但是,由这善晓音律之人出任太常卿,不是更佳吗?难道非要选一个不善音律的人当此大任?”

“柳公且听我把话说完,别在这朝殿上失了礼仪才好。”裴枢语带讥讽,缓缓道:“这太常卿不重乐,却重礼,多是由通过科举入仕的士人来担任,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原因?无外乎太常卿职在祭祀赞引、导驾,更需对太常雅乐乐章结集。虽是职责监督,但若没有些礼的规范修养,怕是泱泱大唐颜面尽失,为天下人所耻笑。”

裴枢这一席话,揭了张廷范的底子,笑他出身不正、未经科举,引得殿上一些士子们不觉莞尔一笑。

张廷范窘在那里,不好为自己分辨,旁边的柳璨却是急了:“哼!荒谬。张府尹乃河南府尹,位列从三品,怎么就当不得这太常卿了?”

裴枢冷笑道:“太常卿一职地位尊荣,更关乎国体,因而,任职要求极为严格,不同其他太常八卿。我朝历任太常卿,多取自丞、郎、给、舍,甚至这驸马都尉也是有过的。为何啊?因为不仅要看资历,更看重这出身和声望……”

柳璨已是恼了,又抢断道:“你是说张府尹出身和声望不够担这太常卿了?哼!你可知道,这太常卿一职可是元帅亲嘱的。”

裴枢听柳璨抬出了朱温,却不以为然,当着众位朝臣的面道:“他张廷范之所以位列勋贵,不过是拥有方镇罢了。他一个伶人,凭什么能成为太常卿?我看,这恐怕不是元帅的意思。”

闻听他这一语,殿上莫不是哗然。还没人敢这么质疑的。

只见那张廷范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更是恼在当场,却不好发声,转眼看那蒋玄晖,却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家伙,并不帮他言语,只有柳璨因与裴枢宿怨,争执不下。而崔远、独孤损等人讪笑不已,乐得看他们笑话,心中直愤愤不平。

这太常卿一事在裴柳的争执中相持不下,最终也没个结果,于是双方各修书一封兼程驰送汴州,期望李振能请示朱温的意思。

话说,裴枢为何如此大胆,直言顶撞柳璨等一众人?

因他早年间便与朱温相识,更以兄事朱温,彼时朱温刚从黄巢军中招安而来、兵威初振,在一众方镇中籍籍无名、朝不保夕,可算是相知于“微时”。后来宦海沉浮,相交十数年,他裴枢多得朱温庇佑才坐稳这宰相之位,故而时时以朱温心腹自居,不惧诸多宵小之辈。

而他裴枢出身名门世家、高举进士,自诩“清流”,哪里看得上这些出身微贱、未经科举的人?所以一向与这几人不睦,更与崔远独孤损王溥等人结为一党,不耻与张廷范等人为伍。

当天朝议散后,张廷范实在是有点恼,直觉羞辱不已,但转身还是去念了柳璨的恩,与柳璨一起向外走,不想却撞见蒋玄晖亦在旁等候。

“蒋院使何故在此等我二人?”

蒋玄晖看张廷范语气冷淡,颇有点恼怒的意思,转念一想,便知对方嗔怪自己在殿上没有为其发声。

“张公错怪我了。”

“哦?你我三人平素交好,我张廷范更引为知己,哪知刚才柳公为我争辩,你却充耳不闻。哼!现下却说我错怪了你?”

蒋玄晖自是人精,忙作揖俯首,从容道:“方才不是我不争,而是玄晖知道此事成与不成,也不在这殿上的争辩。”

张廷范冷眼看着他,那柳璨本是一口气还在胸间,现下却听着蒋玄晖一语,茅塞顿开:“蒋公所言极是。我何故要与那个老泼皮争辩?”

蒋看柳已经醒转,张廷范却还在气头上没放下那口气,笑道:“张公,大怒伤身,您且消消气,听我一语。这太常卿之位,本就是元帅属意于你的,何须争辩?只需往汴州送封信就可,他裴枢又岂敢再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