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急于说些什么，却被沈灵烟制止了，先是让玲珑传了膳食。待用过膳，暗卫的面色红润了不少，声音听着也利索了几分，抬眼神色不明地看了眼沈灵烟，方才娓娓道来。

“上回二小姐遇了劫匪，未护二小姐周全，自作主张暴露了身份，圣上得了消息后震怒，当即决定放弃公子，哼，而那薄情寡义的荣国公，自然一点都不会管公子的死活，因着仇家太多，又失了庇护，这段日子公子只能谨慎得藏了身份……”公子，属下尽力了，只能替你卖惨至此。

沈灵烟心头一滞，自己心知是一回事，但由旁人口中听见，又是一回事。

“昨夜公子回了京郊庄子，却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人尾随了，纠集了一大堆人马将我等团团围住。”周身的气息骤降，暗卫眼神晦暗了起来，隐有嗜血的光芒，语气转瞬冰冷刺骨，“不知来了多少人，我们只知道杀杀杀……后来身旁的兄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直至剩了我与公子，好在幸不辱命，拼死将公子救了出来，可是其他兄弟们……”

沈灵烟分明瞧见，刚毅的铁血汉子，红了眼，泛了泪。

沈灵烟知道，血流成河的牺牲，九死一生的劫后余生，这些都仅仅是当初维护沈灵烟清誉、堵住悠悠众口的代价。她也知道，眼前的暗卫是怨她的，又何止是怨，怕是恨不得杀了沈灵烟以告慰平白牺牲的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沈灵烟别过脑袋，却不是畏惧，眼眶一红，只觉喉头发酸，可是愧疚，歉意又有用，又不能叫那些平白牺牲的人重新来过……可是沈灵烟依然忍不住沉声说了句，“抱歉。”

暗卫褪去周身的冷意，敛了眸子里的嗜血，面上又是冷酷如初，却是惨然一笑，言不由衷道：“二小姐，你不必自责，这一切是公子的意愿，公子的意愿，就是兄弟们的意愿。且我们这些生于黑暗，长于黑暗之人，生死又有谁理会过，总有一日，不过早晚，能为公子而死，相信兄弟们甚感光荣。”

暗卫的日子，用暗无天日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却有唯一的共性，他们皆为人所抛弃，或许是没了爹娘，或许是叫人看不上眼，平日里皆受尽了凌辱，天长日久，好生积蓄了一腔怨气，就是凭借着这股子怨气，他们在惨无人道的训练中撑了下来，他们报了仇，也出卖了自己的光明。

林瑾玉年纪小，瘦弱，唯唯诺诺，一开始，没人瞧得起他，甚至觉得不过一日，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子就要殒命于此。可事实证明他们错了，他有常人所没有的韧性，他看似唯唯诺诺眼里却迸射出狼一样的精光，他年纪虽小却只咬牙坚持从不吭声。

如果仅限于此，林瑾玉和他们只能是同甘同苦的好兄弟。

只是突然有一日，他们猛然发现，那个依然弱不禁风的林瑾玉却是逐渐消融了他们心里眼里的坚冰，当然，仅限于对待林瑾玉时。他的温和十数年如一日叫他们心头柔软，不曾忘却生而为人的温热，他的体贴堪比窝心的媳妇，叫他们在暗无天日里有了家的错觉，他的兄弟情义比金坚，叫他们宁死也从无人背叛。

好半晌，沈灵烟没有说话，安慰也没有说话，却听得一声低落轻咳。

暗卫匍一听到声音，转头看了眼林瑾玉，眸子不觉柔和了几分，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当即强撑着起身往外去了。

沈灵烟却是迟疑，林瑾玉的情深义重叫她承受不住，心乱如麻，只缓慢地挪动脚步，不是近乡情怯，是担忧自己无法回报如此厚爱。

林瑾玉勉力睁了眼，恍惚间瞧见熟悉的花帐，眸子里隐有笑意，嘴角缓慢一勾，不想却是咳嗽了起来，艰难地抬手之后，却又无力地落下。

这一摞，好似落在沈灵烟的心上，惹得她惊慌不已，当下顾不得那许多，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榻前，刚想抬手轻抚林瑾玉的胸口，却碍于伤势繁重不敢胡乱触碰，只能讷讷地僵在空中，待回过神来，又着急起身去拿了水来。

沈灵烟没有说话，却在心内哀嚎，沈灵烟你个孬种，你个软脚虾，你个没用的蠢货，多大点事就叫你乱了阵脚，丢人丢到古代来了！

林瑾玉瞧见手忙脚乱的沈灵烟，心下甚为熨帖，莫名的满足感在胸腔萦绕，叫他忘了周身刺骨的疼痛。奈何咳嗽却止不住，就是想笑也笑不出来，可到底是欢喜的，却不是因为死里逃生，而是他又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