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久别重逢(一)(1 / 2)倒影——影子傀儡首页

我本以为要永别的人,现在却重逢了。

重逢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惊喜。或者说,“惊”有余而“喜”不足。

我本是名无神论者,但直到我与这个本不该重逢的人重逢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位神灵刻意为我的生命撰写了剧本,玩弄着我的命运。

在满目疮痍的世界里,我所遭遇的已经让我足够狼狈。但这位神灵似乎觉得我还不够狼狈,他仿佛要看到我在尴尬的泥沼中栽跟头,才会感到高兴。

我知道,这个与我重逢的人也觉得很尴尬。他甚至应该为他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愧。

其实相比之下,他不信我还活着的程度,要远远大于我不信他还活着。

这样看来,那位神灵想要作弄的似乎并不是我。而是他。

久别重逢

“只要还活着”一面斑驳的墙上写着这五个大字。字是用黄漆人手写就,笔迹颇为潦草,而且早被风雨洗沥得非常模糊,不留神去看,根本看不出那儿写着字。

或许这五个字后面还有别的字,想是些鼓舞人心、互励互勉之类的话。可是之后的墙壁已坍塌了,就算那五个字有后续,也变成了一堆破砖烂石,仿佛隐喻着就算你能活下来,也只会得到一堆断壁残垣。

年沐盈坐在墙壁对开的小树丛里,若不是有人提着火把跑到墙下小解,她也不会看见那几个字。坐在她旁边的是聂纪朗,正把绵絮缠在木棍上,然后饱蘸汽油,一柄火把就此完成。

在这片小树丛中,除了他们二人,另外还有四人到墙下小解的算是其中一个分别是两男两女。年沐盈的目光沿着他们的脸空洞地环顾了一遍,她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看些什么,直到她的视线停留在聂纪朗的脸上。

她看着这个法律认可的丈夫如果法律还有效的话不觉出神。他老了,或许说是沧桑了,加上形容落魄,使那份沧桑感尤为突显。他的脸上多了许多从不曾见过的皱纹,让他的轮廓看起来像山峦般凹凸不平。反倒是他一贯心高气傲的神态,却收敛得平平伏伏。

他此刻就像一个从中年步入老年的男人。年沐盈心中掰着指头去算,在“逐日”号上,他的生理年龄大概三十出头,算上自己晚回地球的十年,也不过是区区四十。这中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转眼之间便已苍老如斯,竟有年近花甲之感?

聂纪朗察觉到她看着自己,正要看她时,她避开了目光。聂纪朗尴尬地笑了笑,“你的样子好像一点也没变,就跟十年前一样。”他将做好的火把搁在一棵树下,从衣兜里掏出一块发霉的面包,“吃吗?”年沐盈没有搭理他,甚至没看他手中的面包一眼。

聂纪朗的神情更为尴尬了,舌头在门牙前舔了一下,似乎想要找些什么话题,好改变一下彼此间的气氛。“这十年里,你们都发生什么事了?”年沐盈本不想跟他说任何话,因为他只要一开口,他蓄意谋害吕湘英和舍己而去的画面就一幅幅重现在眼前。尽管对聂纪朗而言,这些事都已过去多年,但对于她,这不过是几天前的事。

只是,她终究不能充耳不闻。她做不到,尽管她很想这样做。

“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楚。”她说,“只能说,如果我早知道地球会变成这个样子,我宁愿就死在船上。”

聂纪朗轻叹着点头,似乎颇认同她这番话。又问:“湘英他们还好吗?噢!”他突然伸手拍打额头,“瞧我这记性。我差点就忘了我当年对他所做的事。我对不起他,还有跟他一起到舱外作业的小伙子,也对不起船上的所有人。”年沐盈听着他道歉,竟莫名地心酸起来。记忆中的他是一个从来不会道歉的人,哪怕他明知自己错了,他的自尊和傲气也不容许他作任何让步。看来岁月真的磨平了他的锋芒,他不再是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船长了。

“他和那小伙子都还活着。”年沐盈说,“确切地说,是所有人都还活着。他们全都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聂纪朗惊讶地看着她,“我明明……噢,是了。我离去的时候打开了救生舱的舱门,他们应该是从那儿回到船上的。只是我计算过,逐日号就算闯出了太阳风,也会超过了剩余燃料的返航点。你们到底是怎么回来的?”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放嘴里,然后用火把点着,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