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从下水道一往一返,我们就已经少了个人。
他就是这样被杀了,死得毫无意义。
我终于见识到,在这混乱的世道当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脆弱到什么程度。我甚至想不明白对方的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
直到此时我仍在怀疑,到底是对方冷酷无情,还是我表现得不够诚意而招来杀机?抑或这才是眼下世界的游戏规则?
我更怀疑我所看见的一切:老鼠、蟑螂、小狗、蝙蝠,还有那长着张乌鸦脸的怪物……这都是真实的吗?
我的朋友死了,完全是因为我。我该为他的死负全部责任。
我该为他报仇。
信任与怀疑
吕湘英独自坐在下水道黑暗的角落一言不发。没有人看得清他的面容,漆黑中只听见他一抽一顿的呼吸,像是在哭泣。梅若虎的死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把思绪绕成团。忍耐成为了他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事,亦只有忍耐,才能对抗那让人窒息的压抑。
艰苦岁月的交情,往往一朝胜十载。这也是患难当中唯一令人感到欣慰的东西。“艰苦”中结下的“情”,人们称之为患难之情。可“艰苦”并不仅是“情”的孵化池,它同样滋养着“恨”,那叫做刻骨之恨。所以,当吕湘英对梅若虎的“友情”增长得越快,他对梁叔的“仇恨”亦郁结得越深。
这时,窨井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并有人踏着窨井盖走过,踩得“咯当咯当”的响。
他们走了。梁叔这个名字在吕湘英充满懊恼和仇恨的脑海里回荡着。他没有看见梁叔长什么样子,如果就此放任他离去,自己这辈子或许都无法弥补对梅若虎的愧疚是的,艰苦中的愧疚也会成倍增长。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梅若虎,想起之前读他的档案,那不过是一个归家心切,想见见阔别二十年的妻儿,并重新组织家庭的男人。不料一场巨变,让他的梦想成了泡影。但他始终没有放弃,他依然坚信妻儿尚在人世。
可是……
自己对陌生人一厢情愿的信任,竟把他害死在寻找妻儿的路上。这条路他才刚踏出第一步,命运为何就如此残忍?自己信错了人,死的应该是自己,却为何会是他?吕湘英越想越是心如刀割,越是愧恨难当,呼吸也不知不觉间急促起来。
“等一下。”窨井外有人说话了,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我想把雪谣的尸体埋了。”
“我也想。”回应的正是梁叔。“但我们耗不起时间。那帮人才刚走,我们既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也不知道有多少火力。我们杀了他们的人,如果他们要报复,或许现在就已经追杀回来了。”
潘德念听着吕湘英越来越急促呼吸,便知他快按捺不住要冲出去与他们拼个死活,当即走到他跟前,双手搭在他肩膀上。“英哥,别冲动。”他轻声说,“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报仇?”吕湘英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强压着声音,“我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算再碰见,我也认不得。”说着,便要站起来。“英哥!听我说。”潘德念奋力摁住他,“虽然看不见样子,但我们可以记住他的声音。下次要是碰上了,一定能为虎哥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