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狐尾巷。

龙城下了一场雨，并没有阻挡叶小静的脚步，他依旧来到那座破旧府邸，看到坐在檐下观雨，没有发疯却在发呆的宁负。

“真是好雨啊。”宁负没来由地说了一句：“记得那年，我和你同样的年纪，也是这样的雨，老师看着雨对我说，你该去龙城了，雪狼城这个地方只会埋没你。忽然之间就过去了快四十年，我已活到了老师的年纪，却只能待在这个院子，比雪狼城还小，真是想不到啊。”

叶小静没有料到宁负会说这个，安心听了下去，然后心里微酸。

他没有做错什么，真的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呢？

老师司马兰山也是这个年纪，身体强壮，神态威武，根本不是这个样子，而宁负已经老了，皮肤松弛，双眼浑浊，而且生命气息微弱，行将死去，叶小静心境黯淡，拿出手中的小包，解开草绳，打开荷叶，递了过去：“这是龙城最好吃的白水羊头，你尝尝看。”

宁负将薄如纸片的羊头肉看了许久，然后拿起一片，送入口中，闭上眼睛。

叶小静觉得奇怪，忍不住问：“您怎么啦？”

“好吃噢，好吃。”宁负睁开眼睛，微有笑意：“还是三十年前的味道，杨家的白水羊头已有两百年的历史，只用白水煮，只撒花椒盐，最是简单，却又好吃，细细嚼着，滋味隽永。谢谢你啦，我以前最爱吃这个东西。”

叶小静上次看他身体极为羸弱，因此午前特意去那个街口守候，买了半个杨二白水羊头，本想给他加点肉食，却没料到歪打正着，此物是他所爱，顿时高兴起来：“爱吃就好，还想吃什么？我会经常给您买。”

宁负没有拒绝：“就在杨家卖羊头的那条巷子里面，走的更深，会看到一家酒铺，陈氏百花酒，那是我以前常喝的酒，只要一小壶。”

叶小静点了点头，看他慢慢吃肉。

“先不谈碑文的事，说说你的家乡，青棘荒原是什么样的？”

叶小静说了起来，把记忆中的家乡描述一遍。

宁负吃完白水羊头，神情满意。

叶小静的话也说完，问道：“现在说说碑文？我看完了首圣大人大人的那篇元气初解，我说自己的看法，你看有什么遗漏。”

宁负正要说话，眉头突然一皱：“我要发疯。”然后直接躺在地上。

突然就要发疯，而且还很自知。

叶小静看着宁负，不知该怎么办，心想，还是自己前去读碑，无需印证？

宁负长发拖地，双手抱头，面露痛苦之色，喘着粗气说道：“你说你的，我会听着。不用担心，记住，不管我怎么样，你要一直说下去，说得慢点就好。”

叶小静不懂为何会是这样，一个正在发疯的人，难道也能听懂并理解听到的话？

宁负突然颤抖起来，额已冒汗，挣扎着喊道：“开始。”

叶小静踌躇一番，终于说了起来，先是复述原文，然后说出自己的见解，一段又一段，不管宁负如何痛苦，他还是坚持说了下去，说得很慢，说得额头冒汗。

宁负的身体里仿佛藏了一只凶猛的怪兽，先在那里咆哮挣扎，然后筋疲力竭，最终恢复平静。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和头发，模样甚是可怜，叶小静非常担心，说完最后一个字，俯身下去，小心问道：“怎么样了？”

宁负喘息了一会，睁开眼睛看着他，眼神熠熠发光：“你是第一次读到首圣大人的元气初解？”

“是啊。”

“别人也没有跟你谈过这些见解？”

“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宁负咧嘴笑了，虽然笑得极其难看：“叶小静，你能想到元气的第三特点和徐夫人的多重灵魂体验有相通之处，非常不错。徐夫人当年能有如此想法，肯定是得到了首圣大人的提示，而且就是来自元气的第三特点，对于这个，知道的修士实在不多。”

叶小静有点高兴：“我想了很久才得出这个结论。”

宁负大笑起来，甚至开始咳嗽，平息后说道：“想了很久，想了很久！那么点时间怎能说很久？我当初想到这个，已在读完碑文的数年之后。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得出结论的，真的，对于一个修士，好用的脑子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