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是气恼,可不消片刻,便怔怔看着柳子戟了。
自我二人被带到酒楼之时,他便有些小心翼翼,流露出的神色也暗藏着几分怯意。如今见他换了一身干净合体的衣裳,站在那里朗笑的时候,是与我先前所见的全然不同。我不免在想,若是命数未改,他当该是这般少年意气的模样。
“生气了?”见我看着他半晌不语,柳子戟歪着脑袋俯下身子看我:“可我说的没错啊,分明是这么可爱的雀鸟,就不能起个好听的名字么?”
柳子戟说话时,我掌中的白凤那幽怨的目光也带着几分希冀的望着我,约莫当真是想让我换个名字给她。
可被柳子戟这么一取笑,我心里那点别扭劲便说什么也过不去了。心一硬,脖子一梗,便大声嚷道:“偏不!这是我的,我想叫她什么就叫她什么!她就叫白糖花了!”
见我这么冲,柳子戟却也只是揉了揉我的发髻,宠溺的笑笑,什么都没说。可掌心里的白凤听到这大俗的名字要伴着她度过好一段时日,眼珠一翻,便气得昏了过去。
“柳公子。”
一声低唤打断了我与柳子戟的吵嚷,但见流风捧着几件衣裳,站在柳子戟身后。
柳子戟回过头,便慌忙摆摆手道:“别叫什么柳公子,唤我柳子戟便是。”
流风并未应,只是微微垂了垂首,便将手中的衣裳交到柳子戟手中:“这是给倾玉小姐换洗的衣裳。”
“流风哥哥,你叫我倾玉就好。”我将白糖花小心翼翼搁在桌上,便从柳子戟手中接过衣裳,看向流风道。
昔日被金德星君投至陆安歌的身上,在府中也被人侍奉,可如今已知晓自个儿不过是星君府门前一只刚飞升的朱雀小妖罢了,被流风如此称呼着,倒总是有些不惯了。
流风听我这般说,轻笑着应了一声“好”,继而又道:“若是换好了衣裳,便来正厅吧,公子正等着你们。”
听到这话,我“砰”地一下关了屋门,便紧忙着去换衣裳了。
褪去身上这袭脏乱不堪的裙衫,换上了流风拿来的衣裳,将发髻尽数束在脑后,扎上发带。
从铜镜里瞧去,我仿佛回到了还在秋实书院的时候。每日着了缈巧替我做的那些青衫,爬高上低,并无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可即便如此,只要我不是太过顽劣,爹和娘也不大会斥责我。
泪水就那般轻不可察地滑落了下来。
在金德星君府前得了清明,我便不过是形单影只的朱雀小妖罢了,不知爹娘为何物。可妖灵被投入陆安歌的身上后,我却一夕之间有了疼爱我的爹娘,有了如亲姊妹一般的缈巧。纵然我同他们并无半分关系,可如今想来,心却仍旧是痛。
“倾玉!你换好衣裳没!”柳子戟在屋外拍了拍房门。
我慌忙拭去了泪水,将白糖花安顿好后,便同柳子戟跟着流风一道往正厅行去。
正厅中,灵华君不知站在窗前想些什么。连我们三人入内,他都没能察觉。
流风上前轻唤了一声:“公子。”
灵华君回过神来,视线略一打量,便落定在我身上。
我不知他会不会想起在秋实书院渡过的那短短时日,但我却知道,如今他再也不是双目视疾的元先生了。
“坐吧。”灵华君淡淡吩咐道。
同柳子戟一并落座,我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师父,可有许先生的消息了?”
灵华君点点头:“的确是在京城。”
“他可安好?”我尚且记得,迷糊之中,是他将我从陆府带出,交到了灵华君的手上。
“这便不得而知,要想打听得更细致些,只怕是要再费些时日。”灵华君淡淡应道。
一时间,座中一片沉寂。片刻后,倒是柳子戟破天荒地开了口:“敢问公子,方才在市集上见过的那位卦师……”
听到柳子戟提起那位卦师,我不免也竖起了耳朵。那卦师到底与命途被改之人有无关联,正是我此刻最想知道的事。
然而灵华君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没什么,算是旧识,有事相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