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绍明立刻转身从马车里掏出自己干净整洁的小包裹,一点东西都没落下,全抱在怀里带走。
“走走走,我们立刻走。”
态度是不能更坚决了。
梁文衣横抱着桐庐散人,闻言看也不看顾笙凉一眼,眉眼疏冷地和顾笙凉擦肩而过。她的步子快得就像是有风割过耳边,裙摆扫过,只留一地冷意。
顾笙凉蓦地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拦住梁文衣,狭长眼眸中一片阴鸷,慢慢勾起嘴角:“你想去哪儿?”
曾绍明一肚子气,也顾不上害不害怕,抱紧怀里的小包裹就开始骂道:“你怎么什么都要管,你们欺负人,凭什么还不许我们走?我们才不继续跟着你们受气,我们自力更生去了。”
说着他还把布包扯开一个小缝,露出里面一些细碎的银子,很快又藏回自己的怀里,面上居然显出了鄙夷神色:“而且你不要以为我养不起我们三个,我还有一处房产,我可有本事。”
梁文衣多多少少有些意外。
顾笙凉冷漠地揪开曾绍明,眼皮都没再多掀起半点:“旁边呆着,我不和小孩吵架。”
他想去接梁文衣怀里的桐庐散人,但是被她毫不犹豫地给避开,她面上的表情非常冷。
顾笙凉挑眉轻笑一声,懒懒散散地抱起手臂。
“可毕竟我师父也不是什么老家伙,他那么小,看起来还没我大。但你还是可劲儿和他吵,而且还把他欺负成这个样子。”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曾绍明吵着吵着就忘记对面的人是谁,一张嘴叭叭叭就开始数落顾笙凉。直到他情到浓处一拍胸脯,想动手揍人的时候才想起什么,然后猛然觉得自己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梁文衣把曾绍明往自己身后一挡,直直迎上顾笙凉的目光。
顾笙凉闻言倒也没发怒,只嗤笑一声。虽然一张俊脸上并没有笑意,但是其实也根本懒得理曾绍明。
懒得计较。
他还是拦着梁文衣:“你要去哪儿?”
梁文衣最初一直绷着张脸没有说话,但在眼尾扫过顾笙凉那只鲜血淋漓的手臂时,她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你猜的到的,我去找人治他。”
她把温热手掌覆在桐庐散人那道对穿的伤口上,血被她止住了,掌心处是一点微弱的跳动。
命是能保住的,但她还想保住桐庐散人这只右手。那一剑把桐庐散人钉在树上,伤的实在是有些狠了。
“找人救他,那我是死了吗?”顾笙凉缓缓勾起嘴角,修长苍白的手指按上了梁文衣的肩,给她原本衣襟上的干涸血迹增添了抹艳:“而且你以为你能这样护他多久?”
“你要这么咒自己就咒吧,没人能管住。”
梁文衣停在原地抿起嘴唇,目光比冷星还要清寒。
但顾笙凉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她时而清醒时而痴傻,还当真护不了桐庐散人多久。
到底是冲动了。
梁文衣反唇相讥:“你这是想要我求你吗?师兄。”
顾笙凉眯起眼睛又问:“你喜欢他?”
神色是十足的危险。
梁文衣抬眸看他一眼,突然轻笑出声,继而又摇头:“你知道的,我不喜欢。”
顾笙凉也不肯松开梁文衣,反而更扣紧了些,慢慢皱起眉头:“那我倒希望你是真的喜欢他。”
“顾笙凉,你这次做的过分了。”梁文衣没有理会顾笙凉,目光如水地看着他,面上三分讥讽六分冷漠:“我太了解你,所以虽然我不知道事情经过究竟是什么,但桐庐散人坠下马车也一定与你脱不了关系。不是每个人都有义务包容你的任性,我以为你早就明白了。”
“我有错,我是不该激他。”顾笙凉粗暴地往后撩了把如瀑的乌发,露出纤长雪白的脖颈,然后突然启唇问她:“但是你又会怎么选?”
他的眸色极深,带着让人心生畏惧的幽沉,眼尾一颗痣隐在浓长的眼睫中,摄人心魄
梁文衣突然很想叹气。
他不知道他师兄是瞎到了什么地步,居然还认为眼前的人是叶可青。
若当真是与他叶师兄相比,她的选择自然是不必言说。
可这个人……
这个人他分明就不是叶可青。
叶可青一直沉默地看着两人,突然往上拢了拢自己被风刀割破的衣衫,然后向梁文衣走近了些。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死气沉沉的惨白,终于扯出个僵硬的笑容,抬手轻轻地捏了捏梁文衣的耳垂。
意料之外的一个举动。
梁文衣来不及反应,双目微睁,直接愣住了。
“我现在是不是很糟糕?狼狈到这样让你失望。”
梁文衣的嘴唇抖了下:“你……”
“师妹。”
梁文衣极快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那只要搭上她肩的手,面上辨不出喜怒:“我虽然不清楚桐庐散人的来路,但你绝对不是叶可青。”
顾笙凉轻啧一声,抬脚欲上前,叶可青却伸手扯了他一把。
梁文衣看顾笙凉一眼,指着他道:“这个人蠢是他的事,不能代表我。你骗骗他还行,瞒不了我。”
顾笙凉闻言却又挑眉,乐了。
“你就当我不是叶可青吧。”叶可青自顾自地笑笑,手指绞紧自己的衣角:“死过一次后,我早就不是他了。”
梁文衣慢慢地皱紧了眉头,重新把眼前的叶可青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她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什么。
她不信。
“师妹,十八年了。”叶可青叹口气,慢慢地说:“我修好了它,但是不能修回我自己。”
他从袖管中摸出一支通体碧绿的短笛,短笛莹亮无暇,质地上乘,上面只刻有一清逸俊秀的小字。
梁。
梁文衣蓦地瞳仁紧缩,下意识咬紧了牙,眼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难以置信。
顾笙凉替她接过了,还把那支短笛在梁文衣眼前晃了晃,挑眉笑道:“我帮你验验?”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手脚冰凉,干脆踢了顾笙凉一脚,直接把桐庐散人交给了他的师兄。
“顾笙凉,你刚刚叫我的那声名字我还记得,我现在还给你。”
顾笙凉点头:“行,算上刚才,我还多送了你一次。”
梁文衣凉飕飕地看着他,在抬脚走向叶可青前又警告了他一次:“别动桐庐散人,我不许你动他。我回来要看到你把治好了,不然我们迟早要打一架。”
她需要亲自弄清楚一些事。
至少她要明白顾笙凉对这个漏洞百出的叶可青的信任是从何而来。
她错了吗?
顾笙凉闷笑一声,半张脸埋在阴影里,语气不算好:“别威胁我。”
话是这么说的,不过他掐了掐怀里桐庐散人的脸,倒也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捞起他往马车里走了。
曾绍明瞬间瘪起嘴,眼睁睁地看着顾笙凉把他师父抱进了马车,委委屈屈地给了梁文衣的背影一个眼神,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梁文衣接过那支笛子,沉默凝视了片刻,还是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