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发生在几年前的事,那时他的远房表弟任玉彦突然找上门来,跟他说他有个发财的门路。
“什么门路,你直说。”赵承勋很重视表弟的话,改革开放之风早都吹开了,那时候很多地方也已经放开做生意了,自己又在大队里当村支书,很多别人不知道的头部文件消息他都能最先掌握知道。
任玉彦说:“表哥,我最近打听到重庆那边的牛肚很便宜,如果咱俩能拉一大卡车回来的话,肯定能大赚一笔,胜过你辛辛苦苦干一整年的庄稼。”
赵承勋说:“这活路可以,可是怎么卖?你想好没有,现在是热天,卖不出去就容易坏。”
任玉彦说:“这还不容易?等牛肚拉回来了,咱先去县城里卖一趟,县城里人多,一回估计就剩不了多少,再拉回到各乡镇卖一趟不就完了吗?另外你在大队里认识那么多人,让他们再帮忙买点,你说还能剩多少?”
就这样,俩人一拍即合。
表弟指路并出人脉,赵承勋托关系找到大卡车,以及司机,同时每人拿出一千两百多块钱作为启动资金,赚了钱之后平分。
因为都是第一次做生意,这对表兄弟都很兴奋,都想第一个成为村里的“万元户”,当天他们就轰轰烈烈地出发,一路上沿着省道向东走,经过了几天几夜才来到重庆。
他们第一次看到这里的长江水,坐了人生第一次轮船,吃了人生第一次火锅。
开完眼界后,他们就按预期批发到了牛肚,装了将近半卡车,临走时因为车厢有空余,于是又把剩余的钱拿来买了竹编,有竹椅,竹床,竹篓子等等,这些都是当地人的东西,七七八八买下来,每人的一千两百块钱就花光了。
赶了几天几夜的路终于回来了,当他们觉得马上就能大赚一笔时,巧的是那几天连续下着雨,车里的肉根本没办法拿去集市上卖,下雨天人基本都窝在家里。
又折腾了几天,终于车里的肉开始有异味了,俩人这才慌了,他们的钱基本全部都是从信用银行里面贷款贷出来的。
为尽快处理肉,一着急他们都顾不得去县城了,毕竟有些路烂得连大巴车都不好走,万一翻车了还麻烦,况且还得折腾一两天。
他们赶紧就在当地的集市上处理,可结果是,半天都没卖出去多少,主要是本地人压根就不知道牛肚怎么做来吃,不像重庆人直接烫火锅,而本地人就只觉得那牛肚顽的没办法吃。
最后他们只得降价亏本甩卖,可没想到降价也不管用,最终都没卖出多少,又过了几天,太阳出来了,然后车里的肉就全都臭了。
害怕村里人知道笑话,后来这表兄弟俩就把肉拉去沟里倒了,批发回来的竹编也没卖出几个,一来是本地人欣赏不来那东西,二来也是因为他们批发的贵,所以不敢卖太贵,最后基本也都是亏完了。
总之,自此后每人就欠了一屁股债,同时那次失败也成了赵承勋内心深处的痛,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心上了,很多年他都没敢向任何人提起过。
正因为如此,同年他就着急的把女儿嫁了出去,并下狠向男方收取了一千五百块钱的巨额彩礼,大部分都拿来还了欠债。
要知道,那年代村里最高的彩礼才三四百块,而一千五百块已经算是天文数字了。
当这些悲痛的经历划过脑海的时候,赵承勋猛然间心痛的无法呼吸,这一刻,他在想谁能理解自己的痛,他们都不懂。
......
他悲哀地在想,自己这辈子......
七八岁时就没有了父母,那时候到处都在打仗,他兄妹三人就被寄养在亲戚家,不知受了多少苦。
十二岁时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带着弟弟和妹妹离家出走,他打算沿路乞讨,没想到后来找到了活路,给一个姓姚的地主家挑水担粪,那时候叫拉长工,然后他兄妹仨就才有了一口饭吃。
十六岁时,他引着弟弟妹妹跑去秦岭老山里开荒,也就是现在的赵家庄村,那时候山里野狼遍地都是,他摸索出一套打狼的门道,只要用一根带刺的藤条就能吓退狼。
十八岁上山砍柴时他救下一个十五岁少女,她就是现在的老婆范全秀,她被一群狼围在一间快要倒塌的草房子里。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当她被救下来时,她才说自己在山下干了一天的活儿太累就睡着了。
他很严重地说:“你这人可真能睡啊,狼都快把你家的门拱开了。”
她腼腆地笑着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一睡着就很死,哪怕天上打雷我都醒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