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有铁把剔出来的肉丝噗地吹出去,跳下炕,刹上鞋就走出了窑子。
这时老爷子正引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对方穿一身崭新的棉衣棉裤,头戴一顶雷峰棉帽,脚穿一双羊皮大头棉鞋,走路时故意发出咣当咣当的击地声,他把两只胖乎乎的手绱进袖管里,看起来就像是城里人第一次下到乡下一样。
看着对方一身阔气的派头,以及那故意引人耳目的一举一动,牛有铁嘴角扬起不屑地一笑,而后装出一副很客气的样子走上前打招呼。
“他三宝哥大老远的来了啊!”
“谁他三宝哥,你这话说的见外了。”牛永禄妖声妖气地道:“赶快带你三宝哥回窑子里暖暖脚,你瞅瞅,把你三宝哥那发财的鼻子都冻红了!”
因为声音大又略带明显的刻意,牛有铁一下子都尴尬了,同时他在想原来父亲基因里天生还自带了表演天赋,不过这是好事,毕竟牛三宝喜欢吃这套。
牛有铁面带迎客微笑,同时顺理成章地做出邀请手势,牛永禄则半搂着牛三宝的肩膀,佯推着把他推进了窑子。
牛三宝无辜被向前推进,他又气又恼,回头瞪着这父子俩,打趣说:“你父子俩甭到我跟前演了,再演看我不把你父子俩卖给县东岭剧团唱戏去。”
他正是麻油村供销社的售货员,因为还没到开门售货时间,他趁机前来买点野猪肉过年。
尽管昨晚他给牛有铁打过了招呼,可为了防止万一他还是想亲自来看看,毕竟大过年的,所有肉都是紧俏货,而野猪肉更是紧俏上加一俏,求之不得,没有了就是没有了。
牛永禄已经勤快地拉开了被子,他把手往被窝里一伸,然后表情夸张地叫起来,“嘿,这炕烫火的很么,他三宝哥赶快把鞋脱了上去暖着。”
牛三宝彻底给老爷子弄无语了。
他只好赔笑说:“你赶紧扫你的院子去,大清早的你妖声妖气的,小心你大媳妇骂你。”
然后他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当着牛永禄的面儿说了出来。
“能行么。”
牛有铁干脆道:“刚刚我还正打算拿到集市上去卖呢,现在你都来了那我就卖给你好啦,反正搁哪里都是卖。”
“嗐,你还打算拿街上卖,我昨晚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吗?”牛三宝生气地道,同时他明显着急了。
“说过说过。”牛有铁赔笑说:“昨晚我还以为你只是给我丢了个玩笑。”
“这种事能随便丢玩笑的吗。”牛三宝急的道。
他着急的样子让牛有铁感到高兴,甚至兴奋,稍稍停顿,牛有铁又试探着说:“这肉不还多着嘛!我不信你能全买完。”
“买不完?怎么买不完?”牛三宝很要强地说。
他把绱了半天的手从袖管里抽出来,伸进被窝里暖起来,回头看牛有铁怎么回自己的话。
“我这些肉一共有一百来斤重,你能全部买完吗?”牛有铁认真地说。
“买的完买的完。”牛三宝不假思索地说。
看到野猪肉还在,他就放心了,顺势,他又把鞋子脱掉跳上了炕,他不论在谁家,都是这么一副哪里都是他家的样子,而大家也都对他的孤芳自赏早已经见多不怪了。
当俩人谈到价格的敏感问题时,牛三宝就急了,黑着脸对着地上的牛有铁嚷道:“你狗日的可真会狮子大开口,你还想卖我两块,你咋不往八块卖呢,你知道我买队长的肉才多钱?”
牛有铁淡定地说:“我这是野猪肉啊。”
“我知道你这是野猪肉,你说这是龙肉我才不信,你说你,你把这卖的比家猪肉都贵,你知道家猪肉也才不到六毛一斤。”
牛有铁一听惊到了,心说啥时候又六毛一斤了?刚刚他还差点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