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尖利的啸声划破了天际,在夜晚的街道上,一些穿着华贵的吸血僵尸正在闻讯赶来,但很快就又悄无声息地撤了回去。左培尔和鲁斯凡在街口拦住了他们,将情况如实相告。
事关重大,受伤的格温普兰很快就被护送走了,他将要接受血巫师的全面治疗。百万英镑的订单谈成了的这件事儿,已经及时地汇报给了亲王。
这是格温普兰的心血,也是他的功勋。
如果不是他出马,威尔逊可能不会答应这桩交易。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没能同威尔逊亲自告别。
其他吸血鬼则及时地将鲁斯凡的报告递交给了长老会。其中,拥有邪眼的人可能侵入血魔法的世界这份报告,引起了长老们的高度关注。
报告里特别提到了这些人偶身上密布了大量的眼睛,可能是与邪眼的试验有关。
一种可怕的猜想随即提了出来:尽管没有直接的破坏力,但这些眼睛可以识破特瑞莫释放的结界,如果他们用在天使或骑士团的部队身上,整个英国,甚至于整个欧洲的吸血鬼都会被清洗一空。
这已经不是特瑞莫一族的问题了。
而是整个密党的危机。
反对者试图从教理的角度论证,无论伦敦的国教会堕落到何等地步,玷污神格的污秽之眼,都不可能在教会的势力中推广开来。
但格林纳德的传闻很快就击破了这种流行的道德主义幻想。
连炭疽杆菌都制作出来的女神,有什么不敢干的。
另一些人说起坎特伯雷的豪瑟主教已经被底西福涅架空了,天使是他们最后的防卫力量。这则消息的可信度很高,因为它是都柏林枢机主教的办公室传来的。
长老会陷入了纷争。
底西福涅培养的这些眼睛就是一种秘密战备。她极可能谋划将欧洲正在流行的种族主义引入魔法界。届时,除了对邪神与王权的信徒,其他的生物都会被彻底剿灭。英国将要实现史无前例的复仇女神引领的一统。
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司康诺的爱尔兰救济计划在国会没有通过。从商业政策上说,这提前宣判了爱尔兰的死刑。
这就意味着,即便在饥荒时刻,爱尔兰也要持续稳定地保证向英格兰提供足额的面包和牛肉,同时还不允许爱尔兰人在英格兰本地之外的地方进口粮食。否则就会面临惩罚性的关税和战舰的截停。
在宣战的旗帜下,爱尔兰人会被“合乎情理”地饿死。
至于伦敦的商界,在听说爱尔兰代表团想要采买土豆的消息之后,立马就提高了粮食的售价。
爱尔兰本土的地主和农民则望着一屋子窖藏的土豆,怒斥采购储备粮的贸易代表浪费税金。毕竟他们没有水晶球,看不到未来将发生的事情。爱尔兰只看见当下,他们不愿意多付哪怕一便士的粮食税。
享誉欧洲的英国农艺师不愿提前进行土豆改良技术与抗病性的专项研究,因为“那该死的从天而降的霉菌在哪儿?”皇家学会干脆骄傲地宣布,作为英国理智与良好常识的捍卫者,他们拒绝为癔症和占卜买单。
天主教会与吸血鬼长老会遭到了空前的压力,这意味着自救计划濒临破产。
最后的希望就在这张支票上了。
长老会将信息传回本岛。白教堂联络点很快就建立起来了,爱尔兰人同意给人丁单薄的“渡鸦帮”提供协助,从其他城市赶来的一便士帮成员获准进入渡鸦帮的地盘和房产,参与街面战争。
同时,一位亲王正冒着风险留在伦敦镇守局面,安全的维护是重中之重,特瑞莫族的血巫师应召赶回了亲王的宅邸,系统地研究安全风险。
鲁斯凡成了两者之间的联络人。
都柏林吸血鬼长老会进入伦敦的事儿理当是机密;但现在吸血鬼们认真地考虑起常驻的问题了。即便伦敦有神出鬼没的天使与闻之色变的通灵贵族莫达克世家,对吸血鬼的生存造成了极大威胁。
他们同意以协助“渡鸦帮”的形式,潜伏下来。
鲁斯凡的建议是,人贵精不贵多。
毕竟,从邪眼皇后那毛骨悚然的人偶可以看出,王后的爪牙可以随时潜入我方内部进行破坏工作。这些以假乱真的工具人简直防不胜防。何况专攻盗窃、抢劫和色诱的四十大象帮也成了王室的探子。她们那专门经过充分训练的仪表与华贵的衣着,很轻易就能攻破这帮穷小伙子的心。
人越多越不安全。
条件是渡鸦帮提供日常费用。
没办法,爱尔兰太穷了。
这些派遣来的暴徒,完全基于爱尔兰人的血缘,才参与的行动。在格拉斯哥与爱丁堡,他们甚至能为一便士动手抢劫。长老会允许为他们准备一些武器装备,但日常的活动经费,只能由威尔逊承担。
对此,妙笔生花的财神爷没有表态拒绝。
应该说他也没有力气表态。
当鲁斯凡和左培尔赶到白教堂的时候,他们只看到了一个人坐在教堂长椅上的威尔逊,正脸色苍白地坐在那儿发呆。楼上的地板有一滩血,但没有柯蒂斯的尸体。
但没有人提问。
他们都闻到了威尔逊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血腥味,吸血鬼对这个味道很敏感,嗅得出血型与味道,那不是威尔逊自己的血。
三人随即陷入了沉默。
“没想到您还藏了这招儿,威尔逊。”最后还是鲁斯凡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沉默。
威尔逊抬头茫然地看了一眼眼前的鲁斯凡,眼神空洞地好像不认识他一样。
鲁斯凡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嘿,威尔逊,别这样,我们没有要求您成为圣芳丹或大格里高利。我们是反贼,不是去参加基督教世界圣人票选运动的。您清醒一点儿,不用这么自责。”
随即他加了一句:“我们的命运难道不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么?您可别在这个关口良心发现啊。”
仍然没有回应,威尔逊只是直愣愣地望着十字架发呆。
鲁斯凡悄悄地拉了一下左培尔的衣角,一只吸血鬼和一个死神仿佛回到了晚自习时当着舍监面儿交头接耳的学生时代。
“我说……他没事儿吧?”
左培尔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小声回答了鲁斯凡。
“不好说是不是有事儿,但最可能的是他大脑宕机了。”
“什,什么情况?”
“威尔逊的大脑和我们有点儿不太一样,”左培尔用右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环顾了一下白教堂的四周,目光扫到了那副照着玛格丽特画出来的《莉莉丝》的画像,“他有着远超出常人的智力,但作为人类的感情,早已经消失了。”
“见鬼,您从哪儿知道这事儿的?”
“另一个张伯伦。”左培尔默默地指向画布上的红衣女人,她的傲慢在阴影与冷光的共同作用下,变成了某种意义上的超然。
鲁斯凡“哦”地一下闭上了嘴巴,这个威尔逊的邪恶双子已经是声名远扬了。
“她来过了大锅。”
“什么时候?”鲁斯凡的脸上浮现出了极其震惊的表情。
“你们来之前,就穿着一身红色的裙子。她戴着面纱,始终没有摘下来。我并没有勉强她,”左培尔的声音变得有点沙哑,“她没有说话,只是摘掉了手套,然后用手指蘸着水,在柜台上给我写了几个字。”
“这个可怕的女人跟你说了什么?”
“不,她并不可怕,鲁斯凡,她只是很善变,总有自己的盘算,但相比纯粹怪物,我总感觉她更像人一点儿。”
“哦,好吧,相信我,我对猜测女人心向来不是很在乎,”鲁斯凡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那这位可敬的刽子手跟您说了什么呢?”
“把这个给他。”左培尔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嘿,您这个坏家伙,”鲁斯凡发出了不满的嘟囔,此刻一只身高快一米九的吸血鬼鼓动着腮帮子,看上去像一个刚长出来獠牙的奶猫,“这是什么回答!”
“但这就是原话啊,”左培尔无奈地摊了摊手,结果手上的人头都差点儿掉地上。
“小心点儿,左培尔,这就是——”鲁斯凡认出了他手上的头颅属于谁。
“是的,是她剩下的唯一。”左培尔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用力地将人头抱进了怀里。
“听我说,左培尔,舒伯特写《死神与少女》的时候,我一直以为这是一首独唱的曲子而已,但如果有人要将这一切都画下来,我相信就是此刻的她和您了。”
“啊,谢谢,”左培尔只是仔细地抱着这颗人头,幽绿的烟火在她的四周盘旋舞蹈,就像在保护她的灵魂一般,“还是说回张伯伦吧,这个女人给了一块类似人类大脑皮层一般的东西,告诉我说这东西是属于张伯伦的,让我想办法让他吃下去。”
“您就这么照单全收了?左培尔,您简直是女士之友啊。”
“看我不撕了您的嘴,爵爷,”左培尔瞪了没正经样儿的鲁斯凡一眼,“我认出了那片玩意儿蕴含着特殊的魔力。霍格沃兹已经有了通过法力凝结形成的所谓魂器。她递给我的这个玩意儿应该也差不多。
不过我当场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