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口县不大,昨日夜里发生了啥,转眼也就人尽皆知。无论老百姓,还是道上混日子的游侠儿,或是那些混街头的痞子,这阵子都要竖起大拇指,对那少年郎喊一声好样的。
看热闹的不怕事大,有些人为了憋在心口的压抑,有些是为了把水搅浑方便摸鱼,有些则是单纯的羡慕那少年郎是个血性男儿。
人们反应各有不同,不过若说反应最大的,却不是那个当街拖着血人前行的少年郎,也不是两侧起哄叫好的,而是县衙衙役。
闹出这么大动静县衙怎能不知,这阵子堵在县衙门口分作两排的衙役,一个个如临大敌,神色很不自然,紧张到额头见汗。
有这么大反应,皆因师爷吩咐了,老爷今日害病不能升堂,谁若是敢硬闯县衙,那就是目无王法依律当斩。
衙役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要贪生怕死。能斩杀北地五杰的少年郎,若是一意孤行非要硬闯,他们怎么拦,又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将其斩杀。师爷这是想要他们的命啊。
这年头在哪混饭吃都不容易,当衙役一个月不到一两银子,若非平日里能盘剥百姓,有痞子游侠孝敬,他们才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
少年郎越来越近了,看着充血的眸子,衙役们紧了紧手中横刀……
只见那少年郎来到衙门口,随手丢下只剩半条命的书生,看了一眼临阵以待的衙役,没有喊冤,也没硬闯。反而很是冷静走到衙门口右侧的鸣冤鼓。
鸣冤鼓上落了厚厚一层灰,鼓槌也不知哪里去了。少年郎擦了擦鼓面,握着刀身,以刀柄开始击打鼓面。
“咚!”
“咚!”
“咚!”
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急……
鼓声既心声,可见少年郎平静外表下已然怒浪涛天。
姚百岁杀北地五杰时还不觉怎样,那些人不过人家手里的刀,他问刀要不来答案,要不来公道。可县衙里那个握刀的人不一样,只有找他才能知道为什么,才能给大郎,二婶和他自己一个交代。
他很不理解,这是多大仇恨才能把事做得如此决绝,杀父夺妻之恨吗。显然不是的,大郎生在靠山屯,长在靠山屯,见过的外乡人不比他多。
今天,他若不能问出个一二三,就算杀光县衙里的人,过个十年八年,他也没法忘了此事,每当想起便会心神不静。也许这就是师傅说的,做事执着过了头,便就是钻牛角尖。他的心魔也源于此。
他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就算敲碎了鼓,打断了骨,也得见到那人问个明明白白。
若真是周思仁,他会让他付出血的代价,只有以牙还牙,才能还大郎一个公道。哪怕从此大离无他容身之地,未来将是丧家之犬只能远离靠山屯苟活,他也不在乎。
靠山屯李老汉说过,该亮出獠牙时,就得亮出来。他有两把刀,那就是他的獠牙,谁挡着他要公道,他就要让谁见血。所以,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他也从来不是好人。
鼓声骤停,姚百岁按着刀柄来到衙役面前,见横刀齐出眼睛也未眨一下。
一名衙役挺胸正色道:“老爷今日害病,无法升堂,还不快快退去。”
姚百岁瞥了那衙役一眼,只是淡淡的说道:“回去告诉县令大人,半炷香时间,要么公堂上说个明白,要么我让他当街说个明白。”
衙役看着少年郎指着的那个还在喘气的,不由回头看了一眼,他需要师爷给个话,别出了事把屎盆子扣他头上。
一把胡子的师爷皱眉点了点头。有些事不能见光,需得把那少年让进县衙,让一切都在县衙内烟消云散,包括那个早就该死却偏偏吊着一口气的家伙。
当姚百岁拖着书生走进县衙,县衙常年不关的大门关上了。
少年郎还不觉得怎样,那个半死不活的却道了一句,咳了一口血。
“我怎么说的,找衙门要公道,你见过衙门里有过公道。这下好了,关门打狗……”
姚百岁没搭理书生,只是看着衙门里又跑出好些个佩刀大汉,这才开口道:“周思仁,你就不打算露个面让我死个明白。”
师爷折扇一合,冷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家公子也是你能随便见的。来人,给我拿下。”
衙役加上县令家养的打手,少说也有二十来号,这些人若不要命一窝蜂冲上来,姚百岁还真要饮恨于此。
不过,他没怕,去找北地五杰时便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再一次对着公堂方向平静的说道:“县令家的公子原来也有怕的时候。可你若怕,又为何要干买凶杀人的勾当。”
师爷脸上不好看了,怒道:“还不赶紧把他拿下,让他在这瞎嚷嚷什么。”
忽然公堂里传来一声轻叹,“私闯县衙,已然是杀头大罪,我又何必见你。”
姚百岁摇了摇头,丢下书生握紧双刀,朝公堂方向走去,“你不出来,那我就进去找你。谁若挡着,莫怪我姚百岁刀下无情。”
一名山野村夫的威慑力是不够的,但满身是血杀光北地五杰的不一样。
露头的椽子先烂,一群衙役大汉,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想第一个上。所以很让师爷下不来台的一幕出现了,少年郎往前一步,大汉们便猫着腰晃着刀退了一步。
“废物,一群废物。老爷养你们何用。”师爷怒骂,上去踹了几脚畏缩不前的。很可惜,老头子的脚劲儿不够,人不但没踹出去还差点闪了老腰。
就在这时,公堂里走出一人,那人身着官袍,不怒而威。
“拿下他,不论死活,赏银百两。”
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够多磨推鬼也不是不行,何况一百两银子已然不是小数。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名大汉把牙一咬,心一横,打少年郎身后挥刀砍去,却见那少年郎好像背后长了眼睛,猛地转身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