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响脆的风声打破了这堵一成不变的沉默与黑暗。
闭目凝听,丰至瑶比这风声更加凌厉地滚地一闪。一枚利箭被他躲过,却扎中了王慈小腿。王慈一声惊呼,登时清醒。
“警戒!贺知章,率领御敌阵型。”丰至瑶一面下达命令,一面已飞身而出,紧追箭声来处。篝火重新点燃之际,他的身影已隐于林中,长剑出手,黑暗中兵刃相接,清响寒冷。对面只有一个敌人,丰至瑶心中暗自一惊,与对方在这片黑暗之中交手起来。
丰至瑶使的是那两位深山隐士秘传的横流剑法。然而对面那看不见的敌手却好像在与他练武温习一般,熟稔地将剑招一一化解。“是你?”丰至瑶既惊又怒,低声喝问。但对方一语不发,只是一点点往执柏门众人集结处移动。
就在二人落入火光映照之中一刹,敌手猛一变招,将格挡的丰至瑶推远开来。丰至瑶稳稳站定,抬头看去,却是一愣。
站在他眼前的,那方才与他交手的人,并非显谕教大主教申傲雪,而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那姑娘一脸稚气,眉目中却满是高傲与轻慢。
“不错,你这套横流剑法确是使得炉火纯青,不愧是沧舟山人的得意弟子。”那姑娘嘻嘻一笑,“还有啊,方才那般恐怖的情况下,我看你统御手下、安排进退的手段,也总算不似普通人那样莽撞蠢笨。看来,你们这执柏门,还是有点东西。”
“你是何人?”丰至瑶喝问。
“我么,大显谕教无量圣裁主祭,区区陆净宇是也。”那姑娘道,“你呢,我倒是不用问了,丰至瑶——”
他将“丰至瑶”三字拖得老长,像是挑衅的嘲讽。
“陆净宇?”丰至瑶心中一沉。显谕教在申傲雪之下,有偈叶、拂花、摘星、驾月四大护法与无极、无限、无量、无界四大圣裁主祭。四护法自是武人。而四圣裁主祭,虽然名义上分理教会事务,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弱于武功。这八位名头极响,但江湖之上还没有一个活着的人知晓他们的真身真名。
丰至瑶深吸一口气,运作起他最为高深的内功心法。此套心法唤作蓑烟诀,除他之外,二位沧舟山人再未向其他任何人传授过,故而此世间也再无第四人掌握。体内真气游涌,将他的发丝衣角微微吹动,一层气息凝成的云雾笼在他的眼前。他腾空激跃而起,如惊起之游鸿,身姿腾挪飘闪,在场竟无一人能看清他的身位。
“好功法。”陆净宇左右支挡。饶是他出招之快,也着了好几处擦伤,而无法将丰至瑶格挡开来。蓑烟诀运行之时,出招轻如云翳、迅如急涧,若非陆净宇听风辨位的耳力了得,恐怕三招之内便只得落败了。
“着!”一眼捕捉到陆净宇露出的一处破绽,丰至瑶眼到手到,一招断水直剑,刺入陆净宇左胁,顿时鲜血直涌。然而,陆净宇借此机会,一个抢步,已跨到丰至瑶侧后方,顺便左手运劲一掌劈折丰至瑶右腕。
丰至瑶一惊,他没料想有人能化掉他这一着。他也敏捷地左手一探,接过从右手手中跌落的长剑。正欲还击,却见陆净宇舍掉他这厢,直奔贺知章一行而去。“不好!”丰至瑶连忙飞身追赶,纵有蓑烟诀加持,他仍晚了半步,那陆净宇已唰唰两剑,如白日划过一道闪电,将那五个门人和符信珍的双手筋脉齐刷刷割断。
丰至瑶一剑猛刺,刺向陆净宇左腓,但左手并非他惯用手,力道差了半分,只从肌肉表层划过。
陆净宇跳下地,捂住胁部血流不止的伤口:“丰上卿的功力果真名不虚传,居然还能把我给伤着。”
“邪魔外道,受死吧。”丰至瑶忍住右腕剧痛,左手横剑,准备一击。耳畔,执柏门众人的谩骂声与呻吟声搅得丰至瑶怒火更炽。
“哎,就夸你一句,你还真就上天了?还想杀我?别太好笑了。”陆净宇哈哈一笑,“要不是我今天本就不是来杀你的,你以为你还能活到这会儿。”
丰至瑶不容陆净宇废话,飞身一剑。陆净宇却不接招,只是纵身一跃,众人尚未看清,他的身影便已隐入密林之中。这时,丰至瑶才注意到,天边已露出一点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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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未添柴,逐渐熄灭。割断的皮质护腕与众人手中兵刃散落一地。所有人都着了魔似的愣在原地,直到符信珍的号哭打破了沉寂:“我不活了!”
已无力举剑的他直直冲向丰至瑶。好在那丰至瑶虽心有余悸,但仍保持着机警,反手就收剑入鞘,一手捉住了符信珍。只见符信珍腕部肌腱已被完全割断,伤口却并不平直,而是给刻意锯得参差不齐。丰至瑶倒吸一口冷气。他可算见识到了那陆净宇运剑之微妙与用心之狠毒。伤在此等关节之处,在这荒郊野外实在难以救治。这分明就是故意要废掉众人武功。
“你们莫惊慌,我来给你们包扎。”丰至瑶从马背褡裢中取出白酒和棉布,安抚众人情绪道。
“我不要!丰上卿,我不想活了!”符信珍挣脱了丰至瑶的牵扯,哭着跪坐在丰至瑶脚边。他曾目睹自己的亲族被屠戮殆尽,与仅剩的一位族叔相依为命飘零江湖。原以为有了执柏门主持公道,一切都会重新好起来,可如今,自己又在一眨眼之间武功尽失成了一个废人。他再也抑制不住,瘫软在地,痛哭起来。
“我给你包扎,然后我们速速回撤,去临近镇上寻医馆疗治。”
“丰上卿,不要管我了,你不如一剑砍死我好了。”符信珍抱头蜷缩着。
“丰上卿,先给咱们包一下吧。”贺知章站了出来。他瞟着地上的符信珍,冲丰至瑶摇了摇头。丰至瑶叹了口气,开始为门人包扎。
正包着,隧洞里突然传来一串奔跑的脚步声。声音很单薄,听起来是只有孤身一人。丰至瑶举目望去,却见是陈平,浑身是血。
“掌门。”贺知章惊愕地走上前去。
陈平摆摆手:“我没有受伤,这不是我的血。你们这边,也遭伏击了吗?”
“一个自称显谕教无量圣裁的人,趁夜里偷袭了我们。那人狠辣异常,一出手就直奔着废人武功而来。”丰至瑶恨道,“你那边怎么回事?符礼慎出事了?”
“哼,那符家老头原来是个叛徒。”陈平骂道,将此前他们在隧洞那头的经历讲来。
却说昨日午后,陈平与符礼慎二人穿过隧洞去探查金矿敌情。刚出隧洞,二人便遭遇显谕教伏击。陈平早有预料,很快便将敌击退,然而符礼慎却被敌人掳走。循着符礼慎的呼救声,陈平步步深入,却陷在了金刀符家精美繁复的园林迷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