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别误会,这不是我的方子。是二师父留给我的。她在山上隐居,觉我的空手下山怕我饿死,所以写了点方子让我卖钱。”
朱紫瞪大眼睛看他,似乎在判断此话的真假。然而李想一脸平静,丝毫没有破绽,想起他的年纪、来历,心中不由自主信了几分。
他手上的纸张也不是南阳产的,墨也不是,而且上面墨色早已干透,微微泛些竹子的清香。
“今日你学的不错,回去将易经第一章抄写三遍,也有益于记忆。”
“是。”
李想领了作业,第二天就找人领他去附近书铺买笔墨纸砚,然后交了一篇歪歪扭扭的作业上去。
233目瞪口呆,“你那天晚上不是用左手写的字吗?今天干嘛用右手写?这么难看,小心朱紫打你手板!”
233喋喋不休,“而且你之前用竹子废料做的纸不是还有嘛,用竹竿和野兔毛做的毛笔也有,干嘛又要买新的,浪费!”
“我之前断过手,所以左手会写毛笔字,右手会写硬笔但不会互换,换过来写只能用四个大字表示——惨不忍睹!”
李想反驳道:“而且那竹子笔里面的墨水干了,用不了了。”
朱紫捧着那叠乱七八糟、架构全无得作业,气得深呼吸,“你...你的字...”
“师父没教过我写字。但我还是认字的。”
高松也觉得这字不堪入目,又怕朱紫因此不喜欢李想,不教他了。
“兄弟,这东西就要多练!我给你买几本字帖,你每天练上一个时辰,不久就能练好了。”
朱紫能看出李想这字是真的没什么基础,不是故意写成这样的。偏偏他每个字都对,但就是不好看,可以说毫无风骨。
“我想收你做学生,你可愿意?”
他终于把这句话问了出来,站在身边伺候笔墨的小杨等人都惊呆了,这可是大人第一次主动收学生!
在这个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年代,做一个四品大员的学生能沾多少光,不言而喻!
然而李想犹豫了,他问:“嗯...大人,您有儿子吗?介意多我一个吗?”
还未婚配的朱紫看了李想两眼,做义子和做学生还是有区别的,“你真的愿意当我的义子?”
“对,我爹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甚至算不上好人。我没跟他学坏已经是天赋异禀了,我师父是个好人,所以我也想跟着好人学,能改改我身上带的邪气就行!”
朱紫点头,道:“我也算不上好人,不过是为着自己的私心在世上挣扎求生。但你既然愿意拜我做义父,我也答应。”
李想便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又问旁边的高松,“不知道拜义父要准备什么礼物?能不能一会儿再补上?”
“你昨天的礼物就很好,以后就安心住在这里。”朱紫扶他起来,从腰间取下一枚晶莹油润的玉佩递给他,“收着吧。”
李想不会带玉佩,就顺手塞进了袖子里,想着等会儿请教一下高松怎么戴,口中道:“多谢义父。”
四周站立的人就上来恭喜朱紫得了一个麒麟儿,又恭喜李想有了爹。
晚上朱紫在后衙摆宴告诉家里人,自己新得了个十几岁的大儿子,程祖母和朱煦就让人翻箱子找东西,要给送给李想。
一家人其乐融融吃了顿饭,李想又跟着义父念了半个时辰的书,领了作业回房休息。
回到房间李想借着灯光对着经脉图扎针,233在一旁给他指导,时不时调侃两句,说她手不稳,眼不准,下手太狠都把人戳成瞎子了等等。
李想之前在海外求学,每天都会有冷言冷语,233的风凉话她全当耳旁风,只要自己能学到东西,管他人怎么狗叫呢。
次日全府衙都知道知府大人收了个义子,又有消息灵通的士绅、乡绅上门打听大人义子的身份、来历,背后忍不住说几句小话。
“一个地里刨食的农家子....”
“不过就是会写拳脚功夫,一派粗鄙武夫表现...”
“抓了些街头混混,送到大人面前,占了先机...”又顺势夸一夸大人爱民如子。
士绅心里又咕嘟嘟冒酸水,恨自己下手太晚,没把自家子侄送到大人跟前求个先机!
朱紫现在才二十出头,却已经做到了从四品,穿绯衣了。而且人家手里是有实打实功绩的,并非全靠京中大人物的提携。
若是家中儿子能得他青眼相看,以后说不定会大有可为。
有的人则选择继续观望,毕竟朱紫到任后还未做出什么政绩,且没有拿出能吊着他们的胡萝卜。
李想每日功课很多,但他还是抽空往大街上溜达,东看看西瞧瞧,哪家卖布,哪家卖油,哪里又卖茶叶,东游西逛,无所事事。
有时候天气好他就靠在墙根下听闲汉聊天,或者跑到田边看农人收粮食。
等他们停下来在垄边喝水吃饭时,他就厚着脸皮上前跟人攀谈。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把自己从铺子里买的咸菜、饼子往人家碗里夹,问些农时,如何伺候田地,每亩收多少粮食,又问秋收之后粮价多少。
他长的小,脸白嫩,身上的衣服还是粗布,没打补丁也看得出磨损。
农人便以为他是商户家的小儿子,被父亲放出来历练了,故意把每亩产量说低一些,又把每斗粮食的价格报高一些。
李想本来给他碗里放了半个白面饼子,听了这老农的话,顺手拿了回来,笑嘻嘻道:“老叔,你别看我年纪小,就报虚价啊!”
他又伸手去拿老农碗里的咸菜,被胡子花白的老农挡了回去,老农掉了几颗牙齿的嘴巴裂开,也笑了几声,道:“你这娃娃,给人吃的还能要回去。都说无商不奸,果然是对的。”
“嘻嘻,您要是实诚人,我也实诚;您要是糊弄我,我也糊弄您。”
两人有来有往说了几句,老农的两个儿子,送饭来的儿媳,背着水壶的小孙子都偷偷笑了,不敢在老爹面前笑,怕吃他的拐棍儿。
李想也不缠着他一个人问,蹲在树下吃完半块面饼,又去逗那个正在换牙的小孩儿,他用糖逗他说话,问他每天几时起床,要做什么活计吗?
小孩儿拿了糖,先用稻叶包了,拿路边的石头撬开,给阿爷吃块大的,再给爸妈吃,到自己只能舔舔叶子上的碎末。
“要起床割草呢,还要和阿娘洗衣裳,中午就要烧火做饭,给阿爷他们送饭。”
李想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四四方方的糖,丢进自己嘴里,嚼得嘎嘣响,他还故意吸溜口水,馋的小孩儿瞪着眼睛看他。
旁边的老爷子看他在附近转悠好几天了,因是个生面孔本来还有些警惕,后来看他爬树抓知了,下河捞鱼虾,跟人聊天,心中只当他是个玩性未改的孩子。
家里大人真是放心,把这么个孩子放出来做生意,还没赚钱呢,先赔出去不少——那些饼啊,糖啊的,每天散出去一些,都要不少银子!
他心里骂李想不会过日子,又盼着他多给块糖让孙子甜甜口。
李想逗完这个小孩儿,看时间不早了便准备回城。靠双腿飞奔回去还能赶上府衙宵禁。
他满身大汗的跑回来,隔着衙门口还有几百米就开始减速,调匀呼吸,整理衣衫,还从袖子里拿出个竹子做的水壶喝两口。
谁知从斜边巷子里窜出个人影,抱住他脚开始嚎:“大侠,我终于找到你了!”
来人有一双狭长晶亮的眼睛,此时没有带面罩,身穿一件朴素的灰色夏衫,正是李想在临县抓过的飞贼孙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