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小雨果然从清晨就开始下了起来。
昨夜没太睡好,馥阳起床后不大精神也没有什么胃口,一直恹恹的。
“沈苓”叫人熬了党参红枣粥,中午吃饭时劝慰道:“殿下脸色不好,喝点补气血的粥,等会儿我再给殿下诊诊脉。”馥阳才尽力配着新鲜的小菜吃了一碗粥。
吃完了粥,馥阳便说有些乏了,要躺下歇一会儿。“沈苓”就在榻边为其诊了脉,一诊之下竟是喜脉。她遣退了屋里的侍女,才为难地对馥阳道:“殿下,我不知该不该向你道喜,你有身孕了。”
馥阳一惊之下从榻上坐起:“这么快?”
这些年,她身边男宠不断,但除了前夫于海,并未再有一个男人使她怀孕。此次随驾秋狝,她并未带男宠一道前往,只有常宏一个陪在身边,看来只有练武之人身体才更加精壮。
馥阳想了想,莞尔一笑道:“阿苓你也不必替我紧张,这是好事。不过这事还得赶紧办,要不成婚几个月就生娃还是不大好看。我脉相怎么样?”
“沈苓”道:“殿下,你近来身子还是养得很好的,头风症也犯得少了,脉相也稳得很。”
馥阳道:“我得先去找三嫂商量一下,明日再进宫跟母后说一说,得叫父皇赶紧为我们赐婚了。”
“沈苓”道:“我这就去叫人给殿下梳妆。”
不多会儿,玉芝端着棉巾香膏,玉香端着一盆热水进了寝殿来伺候馥阳梳洗。玉芝解开馥阳的发髻,为她轻轻梳顺满头乌发,突然一个没拿稳象牙梳“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玉芝告了一声罪,低头去捡那梳子,却不料一头栽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起不得身。屋中顿时慌作一团,玉莲跑上前要扶起玉芝,玉香过去唤着她的名字,还是洪喜从门外跑进来双手将玉芝从地上抱起,馥阳指挥道:“就放到我的榻上去。”玉芝是她的心腹侍女,自然也深得她的厚爱。
“沈苓”过来为玉芝诊脉,发现她眼下青黑,面色浮肿,脉相缓慢且不规则间歇,为结代脉,又翻了翻她的眼皮,不自觉轻呼:“她中毒了?”
“中毒?”殿中几人均围了过来,馥阳快言快语:“玉芝待人和善,处事周全,哪个会给她下毒?”
“沈苓”拿起她的手,看着那双染了蔻丹的手,道:“殿下,我知道玉芝是怎么中的毒了。”
馥阳焦急问:“阿苓,别说一半啊,玉芝是怎么中的毒?”
“沈苓”指着她的手道:“殿下看,玉芝的指甲是用夹竹桃汁染的,看症状和脉象也符合夹竹桃中毒。”
玉香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头,轻声问:“可我们几个也染了,怎么都没事?”
“沈苓”道:“中毒症状严重与否,要看接触毒物的时间长短,吃进肚子里的有多少。”
玉香连连点头:“昨日,是玉芝姑姑亲自去花房掐的夹竹桃花,整整掐了一篮子,然后是她自己把花瓣捣成花汁,一个个给我们敷到手指上,又给我们用棉布包好的。我今日早上才拆开的棉布,刚才也吃了些东西,会不会也中毒了?”
“沈苓”将手搭在玉香的腕上,很快便温言道:“玉香,从脉象上来看,你并无中毒征象,应该是接触毒物少的缘故。我觉得每日殿下起床后,她夜里着的贴身衣服都是由你来亲自清洗的,本来毒量就不多,也全被洗掉了。”
“沈苓”吩咐玉莲道:“烦请玉莲姐姐去我的小药房,叫新月带着我的药箱过来。”
又对馥阳道:“殿下去三皇子府着急吗?可以稍等我两刻钟,玉芝大概就能无碍了。”
馥阳道:“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咱们晚点去也无妨的。”
不多时,梁新月提着着药箱匆匆进了馥阳的寝殿,她看上去比皇帝秋狝前健壮了一些,此前常出现的娇娇弱弱引人怜爱的娇态少了几分,人也显得沉静了许多。
“沈苓”取出半支线香,点燃后放在卧榻里侧,叫人除去玉芝的比甲和外衫,使其趴伏在床上。她从药箱中取出十几个拳头大小的陶罐,取出一根三棱银针,“唰唰唰”,手腕微抖快速地在玉芝背上灵台穴附近连刺六针,因这三棱银针比一般针灸的银针要粗上许多,刺在皮肉上立时便有血珠冒出,六滴血珠如同一朵绽放的紫红色梅花。
“沈苓”从药箱中取了一小团药绒从烛台上点燃了,扔进陶罐中,不待火焰熄灭立即扣在玉芝背上这朵“梅花”之上,陶罐便紧紧吸在出血处的皮肤上。之后她刺一处便在上面扣一个陶罐,手法迅疾如电,就这样她还抽空向梁新月解释道:“这线香是止痛安神的,这样棱针刺穴时就不觉得痛了。我这下共刺了九个穴位,你说说都是什么穴位。”
梁新月指着背上穴位一处处认下来:“这是身柱穴、这是神道穴、这是命门穴、上心俞穴…..”
“沈苓”道:“说得都对。这叫梅花拔毒法,我是从一本《外台秘要》上看到这种疗法的,至今已经沿用了几百年了。只是这些年咱们大弘的医生们不爱用这种见血的法子,其实疗效还是很好的。”
果然没过多少时间玉芝便悠悠转醒了,精神逐渐好转舌头还有些僵直。一问之下,玉芝便艰难地说起今日早起只觉腹中饥饿,大厨房刚蒸好了糯米糕又甜又糯,玉芝手拿糯米糕吃了两块,糯米糕粘了一手都是,她还吮了手指。
昨日“沈苓”在知道玉芝为姐妹们染了蔻丹后,便在玉芝喝的茶水中下了两味药,今日便是玉芝不吮手指上的夹竹桃汁也必定会晕倒一阵的。虽然那药毒性很轻,可令玉芝这个无辜之人颇受了一番皮肉之苦,“沈苓”在心中暗暗抱歉。她吩咐道:“新月,为玉芝姑姑开两副连花汤,叫人熬好送过来。”
又过了一刻钟,“沈苓”将这些陶罐一个一个起了下来,每起下一个就在玉芝背上留下一堆紫黑色的血块,玉莲、玉香等人被吓得捂住了嘴,只有洪喜在一侧帮着擦除玉芝背上的血块。
“沈苓”收好陶罐,重新诊了脉,又察看了玉芝的面色,含笑对馥阳道:“殿下,玉芝姑姑中毒尚浅,这时已将毒物多半吸出,只需再吃两天汤药清除余毒即可。”
馥阳惊奇道:“原来世上竟有这样治病的法子,真是太神奇了!”
“沈苓”笑道:“是啊,如此妙法却因要见血受疼,不被我大弘医生所接受,现下治疗中毒之人都是让其喝些解毒药汤来慢慢化解,疗效却是差强人意。更有甚者,说刺血拔毒法是巫医巫术,是装神弄鬼骗人钱财的。”
馥阳登时想到郑辰玦尚有余毒迟迟不能完全清除,便拉住“沈苓”的手道:“阿苓,这趟去三哥府中,你也为三哥拔毒吧,都两个多月了,他的毒老是清不干净。”
“沈苓”面带难色,道:“三殿下由太医院窦院使等众位高明持重的太医诊治,自然比我要强上百倍,我哪敢妄自出手。而且按宫规和太医院规矩,我们医女只能为娘娘们、公主们诊治,是不能为男子诊治的。”
馥阳道:“阿苓,你的医术我是知道的,三哥脸上奇毒发作那回,他危在旦夕可那帮太医们一个个瞻前顾后不敢决断,你却是比他们更清楚用什么法子才好。三哥这毒老拖着迁延不尽也不是个事儿,得先清了毒才好养身子。再说,我们不是在宫里,是去皇子府,这事只会有三嫂和她最心腹的人知道,整个皇子府又有哪个敢往外乱传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