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六章(1 / 2)我只是一棵小草首页

十一月下旬的最后一个周末,那天正好是程嫣然的生日。下午下班后,她在酒楼请行政后勤的同事和车间管理人员吃饭,程嫣然的老公叫了他朋友老乡,坐了满满三桌。

严维安特意挑了一个角落,因为坐在那他的目光才可以在不经意间落在对桌殷小媛的身上。他不清楚程嫣然为什么要叫上殷小媛,如果因为殷小媛是品检,那王凤珓也是,要叫也应该把两个品检都叫上才对,当然,也或许她有叫王凤珓,只是人家不想来而已。

说真的,他喜欢上了殷小媛,但这喜欢又不是那种有好感的喜欢,干脆点,其实也就是爱上了。自从他对她萌生了爱意,那双眼睛就经常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殷小媛是他认识的女孩子中眼睛最黑的,她不但眼睛黑,而且睫毛又细又长。以前在学校,很多无聊的男生经常聚在一起对女同学们品头论足,当说到忱洁时,不知是谁用“一黑生百媚”五个字概括,但殷小媛的眼睛比忱洁还要黑,古人用“眸如点漆”来形容女子的眼睛,在他看来,那四个字用在殷小媛的身上才更恰当。而他之所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对她爱的如醉如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眼中透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幽怨,那浸透着幽怨的眼神与许艳茹如出一辙。

可每次遇见,殷小媛对他总是及其冷漠,除涉及到工作,其他多余的话半句也没有。当时他以为她是顾及她刚做品检时车间里流传着他俩有不正当关系的谣言,只到那天晚班前,他站在二楼窗口,目光追随着请过假的她的身影来到厂门口,一个瘦高个的男孩搂着她的腰消失在夜幕中,才愰然意识到她对他冷淡的真正原因。

他不得不在万般沮丧之下收敛起了那份可笑的一厢情愿的爱恋之心。

但他偏偏是那种一根筋的人,一旦喜欢上了就再也放不下,却又不敢大胆去追,更不敢象梁洪柱之流那样拍她肩膀,或是与其他同事那样和她开玩笑,所以每次看在眼里内心却是一番酸溜溜的滋味。可他摆脱不了对新欢的喜爱,却又一次又一次沉浸在与许艳茹那仓促一吻的往事之中,没办法与往事做出彻底的切割而苦恼。

酒宴进行到中途,马志和与张汉杰有事离开后,张建继续劝着酒,到殷小媛跟前时,他象之前要求别人那样让殷小媛把杯中的酒喝干,满上后又要求把他倒给她的那满满一杯酒也干掉。

严维安很为殷小媛担忧,却又没勇气站起来替她解危。

殷小媛见推不掉,只好将那满满一杯酒喝了下去,张建再次倒满后这才放过她去纠缠下一个。曲柄辉端着两杯酒走过来,嬉皮笑脸的说:“妹子,哥也敬你一杯!”殷小媛喝过张建那杯酒之后脸上已现八九分醉意,所以极力推辞。曲柄辉哪肯依:“妹子,人家张副课长的酒都喝,我倒的不喝,你什么意思?”(自从公司宣布推行5s管理体系开始,主任一职便被改成了课长。)“我真的,不能再喝了!”“是因为我的官没他大,你看不起我吧!”“不是的,真不是!”殷小媛求救般的看着程嫣然,可程嫣然的求情没能阻止想看热闹而跟着起哄的那几人的恶作剧。随着那杯酒下去,殷小媛便软软的爬在了桌边。

严维安在他们幸灾乐祸的嘻嘻哈哈中才知道,曲柄辉递给殷小媛的那杯酒中,只有三分之一不到的啤酒和葡萄酒,其余的全是高度白酒。到那时他才明白过来,曲柄辉是借整治殷小媛来发泄不满。

八点多的时候,酒席散了,女人们要结伴去逛商场,男人们要去卡拉OK。程嫣然看着扒在桌子边睡的很沉的殷小媛:“我们都走了,那她怎么办?”

郑明灿在程嫣然耳旁嘀咕了一句。

“严课长,郑明灿说殷小媛是你的人,我们先走了,你看着办?”程嫣然朝走在最后的严维安笑道。

“什么叫她是我的人?”

“反正人交给你了哦!”程嫣然丢下那句话走了出去。

“幺妹未嫁,你未娶,你让服务员在楼上开间房将她办了,她不就成你的人了!这小妞身段不错,尤其是她那双媚眼真是不得了,机会难得,可别错过了!”郑明川一脸不正经的笑。

同事间平时玩笑开惯了,话语也比较直接粗鲁。严维安见其他人都走了,又不可能丢下殷小媛不管,便叫了一部的。

严维安搀扶着殷小媛来到她们宿舍前,却没能在她身上找到钥匙,同寝室的几个女孩外出未归,其他女工宿舍也是一片漆黑,他只好把烂醉如泥的殷小媛背入他在四楼的单人宿舍。

他瞅着电视喝完一杯茶,目光停留在了熟睡中的殷小媛身上。殷小媛够漂亮,她的漂亮偏向于妩媚,此时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媚态便显现的越发突出,简直无法用言语去描述。

“我何不趁此机会先得到她的身体呢?”

“不行,我怎么可以趁人之危!这事要是传出去,那我岂不是就身败名裂了?”

“刚才从后门进来时楼上静悄悄的,看来并无其他人,她更是醉的不省人事,有什么好担心的!”

严维安在道德与欲望的抗争中没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他扯下领带,在解衬衣扣子的那一刻却惊出一身冷汗:“刚才可是有人知道我送她回来的,说不定那个居心叵测的家伙就躲在门外!”

严维安悄无声息的拉开门,四楼三楼和二楼皆一片漆黑,只有一楼的一间夫妻宿舍有灯光。他关上门缓缓摇头:“严维安啊严维安,你与顾胜利本就不是一路人,还想学他那一套,真是好笑!”

他再次坐在写字台前,托着下巴盯着殷小媛红润的嘴唇时想起和许艳茹的那一吻,暗自庆幸道:“刚才幸亏没有采取行动,我一旦占有了她,一对不起艳茹,二对不起她。虽然我爱她,可她毕竟有男朋友,我得不到她的心,即使得到了她的身子又有什么意思?假如她不肯原谅去派出所报案,那我这辈子岂不就?”

严维安在一连串的苦笑中收回目光,扒在写字台上没一会便睡了过去。

“我怎么,会在这?”

“你被他们灌醉了,我送你回来找不到你宿舍门上的钥匙,估计是丢了!”严维安随即醒了过来。

“哎,我本来就不想去,可觉得不去又让人以为我在摆架子!”

“曲柄辉故意整治你,你喝的那杯酒里多一半都是白酒,你醉倒后我才得知!”

“我怎么就得罪了他们呢,要和我过不去?”殷小媛把脚伸进鞋里:“现在什么时候了?”

“凌晨两点半了!”严维安看了看闹钟。

“都这么晚了,我得赶紧回宿舍去!”殷小媛站起来。

“我送你下去?”

“不用,我现在没一点问题的!”殷小媛摇摇头,而后再次看着他:“严课长,谢谢你,我以后再也不和你们一起喝酒了,你们都是管理人员,和你们坐一起我觉得特别扭!”

“什么管理不管理人员的,我和你一样都是出来讨生活的打工仔。”

“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哥哥那该多好!”殷小媛来到门后,突然转过身来。

“那,如果你不嫌弃,我就做你哥哥好了!”

“真的吗?那以后没人时我可就喊你哥了呵!”

“可以!”

“哥,那我回去休息了!”殷小媛说完,随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殷小媛,我不要你做我妹妹,我要让你做我老婆!”严维安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再次后悔了:“刚才多好的机会,我干嘛要做伪君子?”

他躺在床上,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就在枕畔,最终还是没能挺过欲望的煎熬,在到达南珊两个多月后的这个凌晨,他在意念中占有了殷小媛。

然而,此后虽说殷小媛常到他的宿舍,他却不敢做出一点出格的举动。他不明白以前与许艳茹在一起时为什么没产生过一丝这样的念头,可与殷小媛邓娜在一起时却经常想越过那道界线,然又因为道德的束缚不敢付诸与行动,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想着她们自慰?是因为对许艳茹失去了希望,还是步入社会后他的道德准则偏离了方向?

他们在一起时所聊的话题五花八门,却从不涉及感情的范畴。在与她的对话中,他渐渐了解到她们家庞大的家庭分支,还聊他们村寨一些稀奇古怪的风俗习惯及成因。她爷爷和父亲是汉族,外公、外婆、婆、母亲是少数民族,在她爷爷之前的年代里,由于族群争斗以及自然灾害,这其中也包括战乱,一些弱小的少数民族为了生存就会不断迁徙,他们在迁徙过程中有的留了下来,而后与当地其他民族杂居并通婚,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被迫的,部分女性被当时称之为望族的人家抢去成为了繁衍后代的工具,在这个过程当中,有些风俗会延续,有些会丢失,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新的独特的风俗习惯。她还告诉他,她的小名叫丹蔻,家里人单叫她一个蔻字,她曾学过戏,从六岁开始到十七岁那年戏班解散,上过戏台,不过都是一些不重要的角色,有时边说还边调皮的道万福:“官人,小娘子这厢有礼了!”声音柔媚委婉,拖着长长的娇音。他喜欢那个动作,愰然觉得自己就生活在古代,他是严家二公子,而她是殷家大小姐。

有时讲的无话可说时,他便静静的看着她折纸鹤编相思鸟。虽然他也会,不过她编的比他要精致的多,他喜欢那样的时刻,也特别想在没人时单称她一个“蔻”字,可不敢放肆,他担心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最后连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都失去了,所以只能是徒增苦恼,但这种苦恼找谁诉呢?他不好就此事向闻东庆讨主意,因为闻东庆临行前曾交待他去东临时把一封信交给小卖部的房东,如果白雪明去找他,让房东把信转交给她,可他两次去东临却都忘记了。

十二月的一天,严维安正在办公桌前读昨天公司下发的文件,张建从马志和的办公室出来,嘴里边骂骂咧咧边收拾着抽屉中自己的东西,一看就知道是被马志和给开除了。严维安知道他骂的是谁,反倒不生气,而是放下笔悠载悠哉的翘起了二郞腿。

事情的起因缘于十多天前的质量事故。那天王凤姣请假,殷小媛去主要由王凤珓负责的半成品车间巡视,发现张胖子甩出的面纸十有八九都长三四公分,甚至有的还四五公分,而公司规定面纸的允许误差只能是正负半公分,便提醒他尺寸误差太大。张胖子是张建的堂哥,平时丈着有张建撑腰任谁都不放在眼里,张嘴便骂道:“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不用你在这里指手划脚!”殷小媛很是生气:“这张单一千八百多箱,这会造成多大的浪费啊!”她见张胖子没有要停下调整尺寸的意思,走过去便拉下电源开关。张胖子追过去就是一把掌,幸好殷小媛反应灵敏,不过那一巴掌虽没扇在殷小媛的脸上,随后那一脚却将她揣倒在地。这事自然就闹到了马志和那,老板一怒之下便让人事部开除了张胖子。张建却认为是严维安在马志和那夸大事实才导致他堂哥被开除,扬言要让严维安走着瞧。

昨天早晨,严维安刚把前一天做好的十一月份员工工资考核表从抽屉里取出来,肚子突然不舒服,就去了卫生间。回来后考虑那样评核会对张建那批人的刺激太大,于是便重新做了一份,只把与张建关系最好的那几个老乡的考核分从0.95降为了0.85,然后交给了核算工资的财务处。员工工资是计件,有的岗位是几个人伙在一起的,所以财务就会按车间主管报上去的考核分数计算。一般代班班长的考核分数为1.05或是1.10,再根据分工责任大小分为0.95,0.9,0.85三个等级,考核分降0.1就相当于当月工资少了三百来块。

严维安知道哪几个人会闹,但现在是十二月,很快就会到生产淡季,换句话来说,他就是故意的。由于殷小媛经常去他宿舍,车间里再一次谣言四起,因为这些谣言,她已是好几天没去他宿舍了,所以他在了解到这些谣言的传播源后,便以这次工资考核表为契机来实施打压,而那几个人的工作态度确实也令他不满。

昨天中午刚上班,张建的亲戚老乡二十多个拥入办公室,一齐来向严维安递辞职申请,这其中就有王凤姣。

“我不是只降了五个人的系数,怎么会一下子来这么多人?”严维安一时有些慌乱。

就在这时,张建从外面进来,扫了严维安两眼,然后一付事不关已的表情坐在他的办公桌前。

“你慌个啥?先弄清事情原委再说!”严维安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后故意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你凭什么降我们的系数?”

严维安这才想起来,早晨他从卫生间回来发现桌上的考核表似乎有人动过。这让他的心里有了底,于是从容的找出包括王凤姣在内的那五个人的辞职申请签上名字,这才不慌不忙的问其他人:“你们确定要辞吗?”

“严课长,我,我不辞了,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降我的系数?”张建的老乡李丽萍看着严维安夹在两个手指间的笔动摇了,她五十多岁,这个年龄想要进任何一个厂都是很困难的,而对于普工的辞职申请,只要严维安一签名,张汉杰那基本上都是看都不用多看一眼就会签上“同意”二字的。随着李丽萍李成芳的妥协,其他十几个人也跟着妥协了。

“是谁告诉你们我降了你们考核系数的?”

那十几个人的目光齐涮涮投向了张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