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渡鸦问。
“其实不论是什么作品,反派都是站在与主人公相反立场上的人物,他们所要做的事情是和整个世界背道而驰的,他们是独行者,也是蛆虫,厌恶他的人以听见他的名字为耻,追随他的人拜倒在纯粹的力量之下,他影响着这个世界,但世界却不喜欢他,如果你有看过一本叫《阅微草堂笔记》的古书就知道我在讲什么了。”
“那里面说‘孤独这两个字拆开来看,有孩童,有瓜果,有走兽,有飞虫,足以撑起一个盛夏傍晚的巷口,人情味十足。稚儿擎瓜柳棚下,细犬逐蝶窄巷中。人间繁华多笑语,惟我空余两鬓风,孩童走兽飞虫自然热闹,可那都和你无关,这就叫孤独。’”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半文言……这对你们来说好像过于冷门了,我想说的是,对那种人来说,你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吗?”
夏晚生吐出两个字:
“知己。”
“……你是想说,那些作品里的正反派其实是朋友?”
渡鸦细细将夏晚生的话咬文嚼字了一番。
“不,当然不是。”
夏晚生摇摇头,“我说的‘知己’是一种知根知底的关系,对反派而言,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不是神,也不是自己的信徒,而是那个一直想杀死自己,为世界带来正义的主角,因为他了解反派的所有弱点、过去、理念和痛苦,如果死了,这个人就永远的消失了。”
“所以我才想正是因为这点,反派才会‘自爆’,他们是群孤独的可怜虫,太需要对了解自己的人倾诉了,哪怕对方是敌人,哪怕对方的理念和自己背道而驰也无所谓,他只是没有其他人能说这种话了。”
夏晚生说。
“我也是,能敞开心扉说话的人没几个,渡鸦小姐你算其中之一。”
“喂喂,我们刚认识还没几分钟吧?”
渡鸦也被对方的神经线条搞得有些迷茫了,她一时间怀疑夏晚生究竟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局面。
这又不是约会、也不是相亲,你的同伴现在还和我同事在几百米外死战呢,过不了多久我和你之间也只能活下来一个。
渡鸦不明白,可她很快就想到了刚才夏晚生说的话。
“……是因为我会死,我是一个完美的‘树洞’,你是这么想的对吗?”
“是的,你和你的同伴都会死。”
夏晚生一下又将话题拉回到了正轨上。
“写着03区7701的那个东西相信你也看到了,那里面装的是一部分遗骸,具体是什么恶魔的还未可知,老茨他……啊也就是茨诺尼亚教授,他身体上所刻的术式图案抑制了那部分遗骸的活性,所以我撤走了,因为我在那儿它不敢醒过来。”
“……醒过来?”渡鸦完全被绕懵了。
“是啊,知道老茨和遗骸有关的人可能不多,但也绝对不只有我们两方,可他还在这里,你不好奇是因为什么吗?”夏晚生说。
“因为那些人被吃掉了,成为了那部分遗骸运作的养分,也许它还执掌着‘复原’或是‘重建’一类的能力,所以从外部看上去才一切正常。”
……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至少等人回来前你还不会死。”
“还有一个。”渡鸦低头道,她问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问题。
“你能看到你左边柱状路灯的影子吗?就是被泼了白漆的那个。”
“白漆?”
夏晚生向左右两边望了望,他探身趴在长椅的边缘后作出了回答。
“左边没有那种路灯了,离得最近的在我右边,的确是有……”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一柄自下而上的刀光便刺入了他的心脏。
这一刀十分精准,夏晚生没有看到刀滑过的轨迹,也没有听见极速带动的破空声,好像就是这么一刹那刀锷就贴在了他的胸口上,但那儿没有鲜血流出来,什么都没有,甚至衣服上都没有破洞,失去了刀身的锷口在他大衣上压出一个椭圆形的凹痕。
“……怎么可能?”
渡鸦没有得到刺中实物的手感反馈,她刚想撤离,却发现身子不受控制地瘫软。
夏晚生手指抵在渡鸦的胸口上,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骨头碎裂声响,女人倒了下来,她栽倒在夏晚生的怀抱里,想要起身却根本无处使劲,在这一刻,光明重新回来了,清秀的脸庞出现在渡鸦眼前,夏晚生与她隔着不过十几厘米的距离对视,大雪翩翩起舞。
好像这是什么言情剧的场面,虚弱的女主倒在男主的怀抱里,男主的手还碰到了女生胸口的位置,好像下一秒他们就要亲吻。
可渡鸦知道不是这样的。
青年的脸上挂着笑容,却没有一丝温度,渡鸦见过许许多多的人,热血的、冷血的、铁血的人她都见过,可从未见过如夏晚生这样的存在,他的眼神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身上也没有肃杀的气质。
他身上带着少年独有的青春与温柔,细心地替渡鸦擦去了落进面具缝隙的雪水,渡鸦甚至能感觉到那笑容不是虚伪的……只是少了些什么。
短刀从渡鸦的手心里滑落,那只是一个刀柄,刀锷以上的部分不翼而飞了,它们被看不见的斩击化为粉末飞进了雪夜里。
“很聪明。”
夏晚生坐起身,调整姿势让渡鸦靠在身上,贴心地将她那被冻红的双脚也抱了上来。
“你是通过路灯判断我的位置的,那片白漆在灯泡的后面,想要看清它的话就得移动到灯下,刚才你应该是想剥夺我的视觉和听觉吧?我的确感觉有一瞬间模糊了,但很可惜那对我没用,如果是两天前你对我用一招倒是真能把刀子捅到我心脏里。”
“……”
渡鸦没有说话,她只能任由自己被夏晚生抓在手里,好像一具玩偶,剧烈的疼痛从她背后传来,但她什么都做不了,眼泪流出来的时候连擦去它都没办法,若是夏晚生现在松手的话她就会摔在零下几度的雪地里,然后等着被冻死。
“现在我们安分一点等着他们回来吧,我切碎了你的两块脊骨,所以也不用想着动了。”
夏晚生帮渡鸦擦去了泪水,他抬起眸子,看到那片薄雾后有一道人影跑了出来。
“戈恩斯先生,一切顺利吗?”
“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此刻的戈恩斯可以说是衣不蔽体,除了腿上的半截裤子外就只剩下一件白色衬衫耷拉在身上,上面既有血迹也有烧出来的疤痕,他的手里提着一柄残破不堪的断刀,那头黑白参差的头发好像又衰白了一些。
“我看到了茨诺尼亚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