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晨曦穿过雨后湿润的山谷,空气中弥漫着花草虫鱼的清香。静谧的林中只是偶尔传来几声鸟啼,几声雨珠滴落在小水坑的滴答声,天地间一片祥静。
不远处,一颗不起眼的种子在这场雨中积蓄了足够多的能量,仔细能听见破芽欲出的沙沙声。
这片幽远的山谷的中央,是一间看起来有些破败的草屋。
“吱—”草屋的木门被一双线条清晰的双手推开,在这片空山留下了一声略显违和的杂音。一名男子身影自门后浮现出来,只见这人身材高挑瘦削,着一身破旧道袍,看那面容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一双眼睛却是幽暗深邃,给人以心事重重的感觉,只是那脸颊微微苍白,发丝也有些许凌乱,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男子用力吸了一口这清新的空气,对着水坑中的倒影打量一番,洒然一笑,“模样倒不算差。”随即掬了一把清水泼打在自己脸上。凝视着水中的英俊倒影,一双眸子不由有些恍惚,脑海中的一些信息不由自主的开始提取整合。
这里想来便是太白金星口中的中天界,根据男人融合记忆后脑中并不算详尽的历史和地理知识得知。男人所在的地方名为西山镇,是尹国西南部元州下辖的一处小城,这尹国,也可以称为大尹王朝,乃是此时的中原正统王朝,也是中天界最为强盛的帝国,其下修真门派无数,传闻有最顶级的修仙大能坐镇皇室,故而尹国皇室对于境内所有门派拥有绝对的号令权。
这尹国乃是一千年前建立,皇族号称乃是周朝后人,正是那个在地球上拥有八百年悠久历史的周朝。事实上,这个世界自唐之前的历史与地球无二,只是多了许多修仙者在史册上留下姓名。
“看来太白金星所言不虚,自唐朝贞观年后,也就是玄奘西天取经归来以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中天界和地球开始走上了不同的历史轨迹。”少年把玩着一根树枝,口中喃喃道,旋即开始一番思考,“唐贞观年间,据此时已过去了两千多年,而在地球,才过去大约一千四百年,这时间流速确有差异。依这比例粗略估算,地球的十二年,在这中天界,怕是有十七年左右时间。换而言之,我至少多出了十七年以上的时间,去化解这道死劫。”“两千多年,竟然还是如此落后的农耕文明,而且以如此落后的生产力,竟然能供养一个王朝千年之久。想来与这个世界的修真者脱不了干系。”想着脑海中对这个世界的一些记忆,少年微微摇头。
少年正是被太白金星改变轨迹,进入轮回的曹羽青。只是姓名,样貌都已发生了改变。此时的他,名为孟东长,虽然年仅十八岁,却是这西山城小有名气的游侠,前些日子在酒楼吃酒,孟东长忍不住回想起了当天的情形……
话说这日孟东长照例来城中酒楼吃酒听书,找掌柜打二两小酒,一叠小菜,说要记在账上,却听那掌柜苦笑道:“少侠,您看您这赊账,账本都快记不下了,要么这次还是付钱吧。”
少年闻言一阵尴尬,脸庞有些微微泛红。他如今最好颜面,怒道:“你这不知好歹的掌柜,小爷来你这吃酒,那是给你面子。也不去这城里城外打听打听,方圆十里谁不知道我’梨花剑侠’的名号,我在你这酒楼一坐,哪有旁人敢来闹事。旁的店家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这掌柜竟还不懂珍惜,端的是瞎了眼。”说话间,还故意扬了扬手中的一根木枝。这木枝乃是一根梨树上折断而来,只是胡乱去了些枝叶,倒未曾做其他打磨。去年的这个时候,少年以一根梨花枝击退十名山贼,一战扬名,梨花剑侠的称呼也因此而来。而后这孟东长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随身带着一根梨枝,似乎是生怕他人不知这番故事。
说来这事,倒也古怪。少年本是西山城外一对农户的儿子,本名孟平,七岁那年,敌国大军踏境,父母亲族都死于战乱,这小子因为在河里捉鱼躲过一劫。后因求生艰难,无奈之下在城外找了间道观,在门口一跪便是三天,最终还是观里一个叫阳济真人的老道开口,才把他收下,方让这小子找到了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这道观名为观心观,名字古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山上弟子大概二三十人,平日里香火稀少。这少年入了道观平日里就干些养鸡劈柴的活计,道法武功也从来无人教他,说是弟子,倒更像杂役。只是这山上唯一一名杂役少不了被诸多弟子使唤嘲讽,少年倒也不恼,每日安心做好自己的活,有空便去那后山找那名阳济真人,阳济真人虽未收他为徒,但也教他识了几个字,读了几本书,还说他命里无根,家中才会惨遭变故,于是给他改了个名字叫孟东长,东五行属木,以为根,长好理解,就是长命。一年多前,这阳济真人大限终至,少年含泪送终,而后再面对其他弟子的奴役羞辱也不再忍让,起了争执一怒之下便要下山自己闯出一番名头。
之后便一个人在半山腰搭了间草屋,平日里靠砍些柴或做些木工养活自己,卖了钱就去城里吃顿饱的,没了钱就摘些山间野果,日子囫囵倒也算过得,不过和少年“闯出一番名头”的大话却是相去甚远。直到去年春天,下山之际撞到一伙山贼拦路抢劫一行商人,少年自恃常年在观中看那些弟子练武,也跟着练出了点门道,遂挺身而出,谁料三两下便被打翻在地,心中不忿,捡了根梨枝又冲上前去,一顿胡乱挥舞,竟然把十名山贼都给打跑了,之后那伙商人感激不尽,在城中为其摆宴款待,这才把少年这“梨花少侠”的名声给传扬开来。自那以后,这少年便专职做起了游侠,素日里提着根梨枝四下溜达,专找些事情来主持公道,这城中来的多了,最喜欢的还是去那酒楼吃酒听书,听着台上说书人讲的江湖轶事,总感觉自己也是那书里一般的英雄人物,不过梨花剑侠点酒点菜从来不付现银,一概赊账,城中这些店家早先为他梨花剑侠的名号所慑,倒也不敢说三道四。只是这日子久了,从没听说梨花枝下又多了哪个山贼盗匪的亡魂,倒尽是些诸如给城里老太找寻失踪猫狗的门计,这敬畏之心,日久便也淡了。
“是是是,梨花少侠,您的大名如雷贯耳,只是小店也是小本生意,还望少侠高抬贵手,把赊下的帐结了吧。”对着一杆木头喊剑侠着实喊不出口,所以大部分还是称他一声梨花少侠。那掌柜被这套说辞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不过也是下定决心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再让这小子赊账了。
少年原本倒是脸皮极厚,毕竟在观里久居人下的日子过惯了,可这一年来,走到哪里都被人拱手喊声少侠,由此滋生了些许骄狂之气,这次被掌柜的顶住,一时间竟然感觉有些下不来台。
少年面色忽青忽白,正欲拂袖而去之际,却见那掌柜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再给你赊最后一次。少侠,下次还望你行行好别来我家了。”
那掌柜处事倒也算圆滑,还是选择给眼前这位“大侠”留了点颜面。只是这酒楼中的其他人怕是没这么好心。
“咋的,堂堂梨花少侠,连碗酒钱都付不起了吗?实在不成,耍套梨花剑法来看看,要是耍的好,这酒钱本大爷给你出了。”角落里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那声音主人也是这酒楼的常客,对孟东长这般做派向来嗤之以鼻,这次看到他又厚着脸皮来赊账,终于忍不住开口探探这人到底几斤几两。
孟东长本来都已经接过酒菜找到位子正欲坐下,听到这声嘲讽,动作一僵,怒道:“本大侠的梨花剑法,岂是你的银子可以买来观看的?”
“我看是耍不来什么梨花剑法吧?什么一根梨花击退十名山贼,狗屁!依我看,纯属瞎蒙的罢了。”那阴阳怪气之人不依不饶。
“你说什么!”孟东长仿佛是被踩住了痛脚,冲那人厉喝道。须知他最讨厌的便是别人质疑他这段战绩的真实性,这可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那日的十名山贼个个都是好手,正欲杀人夺财,关键时刻,若不是我以这梨花剑法破敌,那行商人焉有命在。”孟东长色厉内荏,一张脸已然憋得通红。
“若真有梨花剑法,你使出来一观便是,若你使出,大爷我当场向你磕头赔罪,以后的酒钱,我也都给你包了。”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是打定了主意,直接拍案而起,是一名中年汉子,满脸横肉,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那人还嫌不够,朝其他人吆喝道,“我这提议如何,在座诸位不妨也来评评理。”
那店中掌柜和小二见得这般情形也停了手上活计,抬起脑袋打量起孟东长的反应。就连那说书人也自觉安静了下来。
感觉被无数双眼睛盯着,那孟东长一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只恨方才贪这一顿酒没有直接出去。他哪里会使什么剑法,从入那道观以来就没人教过,真要耍出来,估计能让人笑掉大牙。一时间只能僵持在那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怎么了,今天没吃饱没力气使吗?还是说,根本就不会啊?”那中年汉子看他这般反应,更是笃定了他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神色极为得意。
“是啊,少侠,把你那梨花剑法耍来看看,也好叫我等开开眼界。”酒楼看客,惯会见风使舵,眼见这般情形,不由响起来一大片附和声。
“是啊!”
“耍两下!”
酒楼登时变得热闹起来。
“光耍两下哪辨得出来真本事,依我看,得找个人过上两招,方知真假!”
只见酒楼中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声音虽不大,但在这诸多声音中却显得极为明显。众人赶忙拾目望去,就连孟东长低着的头都抬了起来。只见那酒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名戴着斗笠的女子,身着一身黑红相间的劲衣,虽看不清面容,端看那衣袍下的曲线也知当是一名美娇娘。桌上放着一柄剑,只见那女子一只手拿起酒杯将酒送入口中,一只手从始至终都放在那把剑上。
酒楼的吵闹声一时倒是安静下来,众人神色各异,有人在一旁窃窃私语,最角落里,一名身着黑色便衣的男子却是眉头微皱,忍不住紧了紧藏在腰间的一把刀。
那最先挑起事端的汉子听着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先是一愣,待回过神来对着那个方向拱手道:“女侠此番提议虽好,只是这仓促之间,一时半会难找到合适过招的人选。”汉子虽然看似粗莽,却也不想第一个上前与孟东长交手。
“小女子闻梨花少侠大名久矣,此番远道而来,正是为与其切磋武艺,不知各位好汉可愿成人之美。”那女子放下酒杯,口中传出来的声音如同夜莺般婉转,让人忍不住想揭开她头上的斗笠一睹庐山真面目。
众人听着此话,心头一荡,有人率先出声,“姑娘远道而来,我等岂可扫了雅兴。”余者则纷纷拱手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