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鹏专心听着陈吉聊天,一家人围着火桶吃吃喝喝,不知不觉到了傍晚。
陈吉说得口干舌燥,抓起德鹏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个干净,赵意承给妈妈、德鹏和自己的茶杯都换上了新茶。
德鹏说,“这个茶不错,真香,什么茶?”
“条枝谷雨尖,今年上半年的新茶。香吗?等走的时候你带点。” 赵意承说。
“不要不要。”德鹏说。
“不要干么事呢?”赵意承说。
“留着你自己喝。”德鹏说。
“这个是专门给你准备的,我还有嘛。”赵意承说。
“那好,带就带。这个味儿我喝得上来,一泡,香味真浓。” 德鹏把茶杯捧在鼻子前面,使劲吸鼻子闻茶香。
“我不喜欢刚泡的浓茶,我喜欢泡了好几次,喝到最后,你们都不爱喝了,没有茶味了,但跟白开水一比,还是有点茶味儿的时候,那个茶,我才爱喝。”陈吉说。
“我也是的。”陈美说。
“淡呱呱地,什么好喝?还是有茶香才好喝。”陈吉妈说。
陈吉说,“对了,我还没说呢,爷爷也会炒茶,姑姑摘回来的茶叶,茶青味就很香,再放铁锅里一炒,焦香,再放到茶叶烘子上烘,茶叶烘子上的茶香味经久都不散。”
“农村里,炒茶基本上家家都会,你家老老做糖做豆腐都会,炒茶肯定会嘛。” 陈吉妈说。
德鹏说,“我妈也会做豆腐,每次用卤水做,做一碗,掰一小块喂我嘴里,那个好吃!刚做好的热豆腐,可好吃,吃不够。”
“好吃那你就多吃点。”陈美说。
“他家一大家人,兄弟姐妹四个,哪够分的。”陈吉妈说。
“也不是因为人多,好东西我妈主要是留着来客吃。我们小时候,鸡蛋一年只吃一个,过寒食才吃。寒食那天,我妈一共煮五个鸡蛋,一人一个,就我妈没有,我都是举着鸡蛋给妈妈先吃,妈妈不吃,我就不吃,妈妈做样子咬下一小口,好了,只要妈妈咬了,剩下的我就吃了。”
“平时从来都不吃鸡蛋吗?”陈美问。
“平时要吃,我妈说没有,‘没有没有’,来客就有了,一炒炒好几个。还有亲戚邻居啊,做月子结婚,她就能拿出来十几个二十个,用一个瓢盛着,送给人家,反正我们捞不着吃。”德鹏说。
“啊,这比共产主义还要讲奉献精神啊。”陈美笑。
“好吃的是要留给客吃啊,客人来了不能说没有一两个好菜啊。我平时再怎么吃小菜,她叔叔姑姑佬佬来,我都是要搞一两个肉菜上桌。还有关门过节、迎来送往的事,顶门立户的,你也不能说不管啊。”陈吉妈说,“不过也不能说不给自己的孩子吃,全都留给人家吃。”
“没有,可能就是东西太少了,反正我们没的吃。”德鹏说。
“那也有可能。” 陈美说。“你妈做豆腐,掰一块给你,不炖不炒不加调料,就生吃吗?”
“是啊。”德鹏说。
“咦,豆腐能生吃吗?” 陈美说。
“那当然能吃,豆浆都喝了,豆腐脑都吃了,豆腐怎么不能生吃。只不过我们这边没有这个习惯寡吃豆腐,都是做菜吃。”陈吉妈说。
“豆腐当然可能生吃,还能凉拌,香椿芽拌豆腐,特好吃。可惜现在没有香椿,我们这边也没有腌香椿,要不然我今天就做给你们吃。”陈吉说。
“不要急,等以后有机会你再做,我等着。”陈美说。
“好的。我现在有点点懊悔,佬佬做了那么多刚出锅的豆腐,我竟然一口也没趁热吃,多么可惜,多么无法弥补的损失啊。”陈吉问德鹏。“你会做豆腐吗?”
“应该不难吧,等以后我学,学会了做给你吃。”德鹏说。
“那你会做糖吗?”
“肯定也能学会啊。”
“我都饿了,现在想吃。”
“哪有那么快,别说我还没学,学会了也没那么快呀。”德鹏笑。
“是饿了,要吃饭啰,走,热饭吃去!”陈吉妈掀开火桶盖布,下去准备晚饭。
晚饭不用特意做新的,初一到初三,除了热一热过年前做好的现成的饭菜,和洗碗,其他的事一概都不做。这三天如果做事,就会一年忙到头,所以,每个人都心安理得地歇三天,也是辛苦了一年的人们放松和犒劳自己的一种方式。
陈吉妈把昨天吃剩的鸡汤肉丸蛋饺汤和红烧肉、豆腐干等等,杂七杂八地一起倒在电火锅里,烧开了,把前天从雪地里采回来的甜菜、芫荽菜、菊花菜、黄心菜,一一放进去,烫变色就吃,又香又清口。另外还热了炸鱼、卤牛肉和卤猪下货。
“要死欸,我年饱,这么多好吃的,我没有食欲,怎么办?不搞吃亏了?”陈美专等甜菜烫得特别烂乎了,吃了几筷子。
“这才初一,你就吃不动了,确实吃亏了。”陈吉说。
“陈吉今年还算好,没有感冒。”德鹏说。
“是呀!回青阳有一点不好,冬天屋里太冷。”陈吉说。“自从我在天津上大学以来,习惯了有暖气,冬天屋里特别暖和。在青阳,所有的窗户与门都大大敞开,阴雨雪天,室内外一样清冷,阳光明媚的时候,外面太阳照着暧洋洋,室内甚至比屋外更冷。每年寒假回青阳,到家后一周左右,我就被冻透,必定重感冒,好难受哦,肚子里真正成为风和水的世界,一晚上要起来七八次,过年别人个个大鱼大肉大快朵颐,我却在忌食,就着酸萝卜,还有赵春奶奶送来的酸高瓜,喝稀饭。”
“陈吉的身体是比小时候好多了。”陈美说。
“人长大了总是会变的,陈吉是个福相,肯定越变越好。”德鹏笑说。
“德鹏说的对,表扬一下。”陈美说。“小时候盼过年,有好东西吃,好衣服穿,还不用做事,也不拖打。现在好像过年也就那么回事,有好吃的也吃不下去了。”
“小时候盼过年,着急时间怎么那么慢,天天想,‘还不过年,怎么还不过年?’现在,一年一年真快啊。”德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