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凌羽是一个高大的青年，二十五六的年纪，五官长得周正，看起来很顺眼。

他端着药在马车前停了一下，然后就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地上了马车。

车帘撩开的刹那，他的脸上瞬间挂满了温厚的笑，与马车内东方洛染那张黑得不能再黑的脸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出去”东方洛染道。

“主子，四爷特意交代了，这药您必须得喝。”大个青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亲切一些。

“出去，要是再给我熬这些，你就滚回去。”东方洛染的声音都失去了平时的缓和与平静，变得有些尖利。

药，又是药，有时她就是宁愿去死，也不想再见到这东西。

以私生子的身份被生父接回家时，身上少不了各种外伤药。被送往军情处后，要学会忍着最不能忍的疼痛给自己上药。九死一生逃到了组织，养伤的一年里，好多时候觉得自己的身上也开始散发头孢的气味了。

每一种药的气味，几乎都对应着一段她不想回忆的往事，以至于后来即使任务中受伤，她宁可感染也不想用药。

东方洛染对药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所以尽管这个世界的药与记忆中完全不同，她还是打心眼里抗拒。

当然，这也不能排除莫老头的药实在是太难喝了的原因

她说出去时候的眼神就像一只随时会扑上来将人撕碎的野兽的眼神，看得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凌羽也有些瑟瑟发抖。

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他心道，这般眼神，实在是令人震惊。

他还试图挣扎两下，“主子，一路颠簸，您的身体”

“暗一会照顾好我的，”东方洛染打断了他，你也会照顾好我的，不是么？”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爹爹不在，你就应该听我的。”她想了想，觉得一举一动都被东方顾关注的感觉实在是好极了，于是补充道：“只在喝药这一条上，你必须听我的。”

“夫人不会希望您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的。”

“她不希望，那她为什么不肯留下来亲自看着我？她既然舍得抛下我去了，那么我自然要不听她的话。”

“夫人怎么会不想亲自看着您健康长大呢，夫人也是抱憾而去啊，小主子千万不要怨夫人，都是属下不好，属下没本事让小主子好好喝药，惹小主子不开心，还让小主子埋怨起了夫人，夫人她夫人夫人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主子没有一个人像她那么温柔，也没有一个人比她更配得上四爷，夫人这么好的夫人，可为什么老天”

大个子青年一开始还一本正经，可说着说着声音就有些哽咽了。

是，娘亲真的很好，东方洛染的眼中闪过丝怀念。她宽容善良的慈母，父亲贤良体贴的娇妻，有空气的地方，总是那般轻易就想起她温柔的笑，她的人，就像她的名字般，温柔如水。

时隔不过一年，却像斗转星移，变换了万千世纪，她又怎会舍得怨恨她？

可她心中到底是有恨的，恨什么，自己都不清楚。

“好吧大个儿，你赢了。”

东方洛染接过了药碗，一饮而尽。

凌羽快速地递来蜜饯，一脸讨好的笑，似乎急着想证明喝药其实并不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东方洛染却拍开了它们。苦的就是苦的，吃点甜的东西难道就可以当刚才的苦不存在过么？

不过她看着凌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就有一件事是真不明白明明一个高高大大的青年，怎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玩得比女人还溜？

车队还在朝前行走着，离开了东方城的秀美，往北走，景色就有些苍翠。

东方洛染懒懒地靠在车窗边，撩开一角朝外看着。凌羽坐在对面，两只手搭在两个膝盖上，有时闭目养神，有时则会看着东方洛染苍白的小脸暗自出一会儿神。

魍魉之森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此时的天空飘着些小雨，烟雨中，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的。暗一撑着一把绿色的油纸伞，将东方洛染从车内缓缓扶了出来。

空气中有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泥土清香，她狠狠地吸了一口。

“主子，雨雾天魍魉之森的毒雾会加重，恐怕我们要等到放晴才能进去。”

东方洛染点点头，今日穿着这件淡黄色的衣衫，倒是应景得很，她这般想着，嘴上说：“找个离这里有些距离的地方先扎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