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聂寮抱着刘氏的头,坐在冰床上,目光呆滞的看着白雾蒙蒙的山洞里围满了人。氤氲而生的寒气,在温泉湿气的冲撞与中合下,竟生出瑶池仙境的感觉。
他精神看上去有些恍惚。半晌眯起眼睛,借着午后自山顶里倾泻下来的日光,看了一眼洛书,与站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叶沉。
自嘲一笑,“你的速度还真快阿”洛书冷笑,“证据确凿,聂太医还有何话要辩解!”
聂寮呆滞的目光,看了一眼怀中那个已经萎缩的骷髅头,“洛大人,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洛书不答,抿着唇,继续等待着他的下文。
“若有一日,你亲眼看着自己所爱之人,在你眼前,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你会见死不救?身为太医我救过那么多人的命,那么多人阿!我却救不了此生挚爱!”
洛书冷嗤一声,“你还好意思提你是太医,医者仁心,你却利用你医者的身份,害死那么多无辜的少女,你何敢自称为医!你不忍此生所爱死在自己面前,那么他们呢!”
她怒不可遏挥手指着被御林军拦在后面的受害者家属。
“他们有什么错,这些被你毒死又分尸拿来做实验的女孩子有什么错,难道你妻子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该死,就该任意被你践踏,被你摧残!”
“这种以雷电激活死亡肢体神经的邪术根本不足为信,但你鬼迷心窍,为满足自己的私欲肆意践踏他人之命!”
“你不配为人,更遑论医者,栽赃陷害同僚,罔顾人伦理法,欺瞒利用圣听,死不足惜!”
他抬头,看一眼洛书,笑出声来,“死不足惜!”
那笑声诡异瘆人,由低转高,有人阿了一声,只见聂寮口鼻之中鲜血尽出,如泉喷涌。
身下的冰床之上很快淤积成河。
一个人如何会有这么多血。
血浸满了冰床,滴答滴答的落下来,空谷回声之响,不绝于耳。
聂寮死了服毒自尽。
聂寮的夫人刘氏,两人相识于微末。
那时,聂寮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民间大夫,大夏的选拔制度极是完善。
不管是恩科取士,还是宫中内官,皆靠真本事取胜。
那一年的五月,太医院招考,他却没有进长安城的盘缠。
刘氏得知之后,每日熬油点灯,多做些绣活拿到街上去卖,日日灯下苦熬,终于凑足了三两银子,这足够他来回的路费了。
聂寮不敢让夫人自己一人受累到后半夜,常常陪伴他一起在灯下读书。
两人的眼睛从那时开始便有些不好了。
后来刘氏笑称,我们两人的眼神都不好,你也看不清我脸上的皱纹,我也看不清你的白发。
聂寮进太医院第四年,刘氏的身体不太好,毛发大把大把的脱落,到最后眉毛全数落尽。
聂寮不敢让她照镜子,每日点卯回来守在她床前。
刘氏摸着自己光秃秃的眉毛,苦笑,“是不是很难看?”
聂寮恍惚间想起,那年杏花微雨,她站在那一树杏花之下,眉若远黛,豆蔻韶华。
只是那一个眼神,便让他认定了此生,非她不娶。
她不顾家人的反对,硬是要嫁给他一个小小郎中,从此一对贫贱夫妻,浪迹江湖。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就是因为缺十两银子的玄参,没能保住,是在旅途中夭折。
也许是至那时起,他便想着要给她一个安定的生活,不让她再为他奔波劳累,受苦。
后来他当上了太医院院首,已不是当然窘迫的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的穷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