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鸽子坐在特殊事务局听外国来的三十六福格先生,讲诉他祖国悲伤的故事。
他本以为这种严肃的,国与国之间的交谈会相当庄严严谨。
然而这就是个诉苦大会。
三十六先生说他的祖国好穷,好惨,各种凄凉处处人间地狱一年四季不下雨到处都是不适合耕种的盐碱地,随处都是饿殍及无依无靠的儿童。
好不容易有大国愿意援助他们了却差点全军覆没佛偈艾利付出巨大的国力,才援救了一个李耀出来。
江鸽子知道魔魇还是头一次听说世上有魇人这一说。
魇人?阉人?
这个名字真是具有让人忍俊不住的恶意啊。
然而当他问起魇人的来历,这位却说,从有佛偈艾利这个地方开始便有了魇人。
并且各国宗教研究部门也给了这些魇人代表的宗教一个官方定义他们称呼他们为邪教!
是的邪教!
全世界没有一个正常的宗教有献祭人类生命的教派仪式。而魇人背后的沼灵教,就有严格的献祭仪式,并且每十年一次。
他们要求很高首先必须是血统纯正的佛偈艾利人而且要求年龄不得超过二十岁必须是身体健康的青年男女。
所以每十年,在佛偈艾利某些地方,会有上千的青年男女神秘的消失,从此不知所终至于魇人,他们在传说里是那些被献祭的佛偈艾利青年,死后化为真灵,真灵守护教门,庇护部落,庇护生灵。
他们没有实体,只有虚灵,就像魔魇那样难以捉摸,万幸却没有魔魇的强大破坏力。
可便是这样也是可怕的,李耀回忆,他带队进入,身边的人会莫名死亡,他们严防死守,然而身边的空气会忽出现黑洞,有武器从黑洞探出,达到迅速杀伤的目的,他脖子上的伤痕就是这么来的。
甚至,他的队员就是死亡了,那个黑洞也不会放过尸体,会有无数看不见的力量从黑洞里伸出,将遗体拖入深渊。
无形的敌人是最可怕的。
李耀他们出去没有带巫,并且佛偈艾利不具备装置禁幕的财力,所以这个国度基本就是魔魇自由存在的区域。
江鸽子皱眉问身边的李耀道:“这么邪恶的组织,为什么没人管?”
李耀显然不想谈这个问题,然而江鸽子问,他却不得不回答。
他看了一眼表情悲愤,声音洪亮亢奋的三十六先生,拉下座椅,在江鸽子耳畔悄悄说:“谁会管呢?他们只在自己的国家折腾,您明白了么?”
江鸽子点点头,明白了。
三十六福格先生的表情是激动的,他指着图片上一群趴伏的人群道:
“看哪!先生们,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是我的祖国?我的母亲为什么多灾多难”
江鸽子表情维持平静,却侧头在一边的上官大力的耳边说:“他翻来覆去就这几句?我听到了一股子浓重的演说腔”
上官大力身体向后仰了一下,倒是不带偏见的对江鸽子小声说到:“这位老先生还是可以的,他每年自费全世界演讲,为佛偈艾利的儿童寻求教育援助,医疗援助,他也没有什么私心,每一文援助金他都能做到用在实处我个人倒是挺佩服他的,只是他的行为,呵对于国家真正的帮助是起不到多大作用的,甚至,佛偈艾利周边的国家,因为他的演讲,在边境拉起了长长的铁丝网。”
江鸽子点点头,看着面前屏幕里出现的那些画面,原野里干涸的河床,四肢无力的饥饿儿童,胸口干瘪的母亲,他脑袋里想出一些相似的画面,并感受到了巨大的宇宙恶意。
怎么说呢,到了哪球,受苦受难的都是一样的,那些孩子眼神惶恐无助,身躯干枯,露着营养不良的大肚皮跟凸肚脐儿
可是,在地球这样的孩子大多是黑色的。
在盖尔在佛偈艾利,这样的孩子却是金发碧眼,肌肤雪白的。
当然,泥巴里打滚的孩子,也说不上干净,然而你依旧能从有限的画面里,看到他们的人种。
生存在佛偈艾利的这些人类,属于白种人。
阳光照耀下,那些枯瘦的白色人种孩童嘴唇干裂,双目无神,他跟在牛的屁股后面,双手接着牛尿,把脑袋半埋在手心里,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他抬起头,露出一对没有情感的空旷蓝眼睛。
三十六先生痛心的嘶吼:“我们儿童的夭折率是全球最高的,各位先生!众所周知我们佛偈艾利在上个世纪,甚至被人称呼为带着原罪降生的民族,我们的地位比自由巷的罪民也好不到哪儿去,罪民还有个服刑期限,可是我的故乡呢?即使它再贫穷,再荒凉,它也是我们的故乡啊我们的先祖从奴隶的世界挣扎出来,却绝对想不到世界上还有更加恐怖的深渊”
见这位老先生一直用有限的词汇形容着他的故乡,江鸽子到底是不想浪费时间了。
他抬起手,对三十六先生做出了一个问话的手势。
“打断一下,三十六先生?”
三十六福格愣住,发现是江鸽子,立刻态度十分谦卑的对他道:“我在的先生,我们与九州世代亲密是兄弟一样的关系,您可以喊我福格,老福格,我亲密的朋友都会这样喊我。”
江鸽子点点头,却依旧喊他三十六。
“好的,三十六先生。对于贵国的现状我十分同情,却也无能为力,甚至这里没有记者,也没有慈善基金会,更没有一群带着足够水源,以及食物的软心肠婆婆妈妈们,我的意思是
三十六先生,我现在并不具备给干旱的佛偈艾利降水的功能,也从没有见过迫害你祖国的那些魇人,我甚至连魇人的基本概念都没有,所以我有些问题想问一下你,你能尽量简短清楚的回答这些问题么?”
江鸽子的话从字面意思上来看,是相当无情的。
可他现在跟以前不同了,那么思维与做事的方式自然也不能如从前一样,从三条巷子口去打量世界。
在他看来,这就是三个国家,面对面的一次官方会务,它涉及的一切问题当中,同情是最没用的东西了。
没有任何国与国之间的合作,是因为同情而引发的,当然,同情这样的情绪必然会有,可是合作以及援助这件事它只要发生,必有其身后的长远的意义。
李耀去至佛偈艾利,也绝不会如他字面所描述的那么简单,就只是单纯的去送援助物资?捎带处理魇人问题?
骗鬼鬼都不信。
江鸽子现在的思维已经习惯把北燕利益放在最前面了。
北燕是什么?
北燕是他自己,是俞东池,是连燕子,是老三巷的街坊,是他的门徒,甚至还是那些甲咼人的北燕。
他也绝对不相信,中州的这次援助佛偈艾利行动,是出于人道主义的。
佛偈艾利穷,它也有三十一万人口。
江鸽子手里才有几个人,整个北燕可以用到的又能有几个?他是一个人都折损不起的,也因此不得不慎重起来。
福格先生愣在当地,有些困惑的求援一般的看向李耀。
最起码,在帮助李耀逃离佛偈艾利期间,他们是培养出一定友谊的。
这位就是个外交老实人,没受过什么深度的教育,地位全靠血统,知识是自学加勤奋,至于什么外交手段,也是靠着多年来的外事活动,凭感觉模仿,多学于那些政客的官方演讲,没有太多的实质东西。
又因为贫穷,这些年他走出去,人们对他代表的佛偈艾利也是两种态度,一种官方同情,一种心灵歧视。
然而有一天,一位大国亲王用平等对话的方式,与他正式的交谈,他就不知道怎么应付了。
他求救一般的看着李耀。
李耀被迫从哀伤的自我责备气氛里挣扎出来,他看向江鸽子道:“哦!抱歉,我有些走神,恩对于佛偈艾利,我想我是了解的,您问他还不如问我呢。”
江鸽子看看他,又看看三十六先生问到:“可以么?”
“当!当然李耀先生是我们佛偈艾利真正的兄弟,我们是朋友!朋友!”
按道理,这是不应该的,一个可以代表国家的人,为什么要让别人为他发声呢?
江鸽子又给了他机会问:“真的?”
三十六先生却满面欣喜的看着李耀道:“当当然,佛界艾利跟九州友谊长存,我与李先生具有”
江鸽子赶紧把手交叉在胸前,阻止这位先生的套路演道:“那就请您休息一下,还是我来问他。”
就这样,江鸽子将椅子搬动角度,与李耀进行了一次面对面的交流。
他问:“首先,我想知道在地图上标明
佛偈艾利的这个国家,它的真正政治权利掌握者到底是谁?”
时光总会在不知不觉当中,把一个政治白痴,淬炼成一位老油条,江鸽子现在就掌握着这种政治对话的技能。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掌握了。
李耀愣了一下,沉思片刻之后总算回答到:“您说政治权利?”
“是,就是你知道的那种政治权利。”
李耀有些惊愕的看着江鸽子:“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而江鸽子却觉着,这还用问么,这家伙一看就是说话没啥底气的人啊!
他说:“这段时间跟着那家伙,我也是见了不少皇室成员,还有其它国重要政治成员的就是在持鼎门举牌子的小商家,说话都比这位有底气!而这位三十六先生,他只是站在儿童的立场发声,这就不对了,世界是丰富的,有男人女人,老人孩童,动物植物而这位先生,他只提及儿童而引发旁人的同情心,他下意识回避其它类,这说明,他对其它类的掌控力不到位,简而言之,他心虚,他没法代表,我赞美他的诚实,可是这不够”
李耀的舌头在他左面颊,顶出一个鼓包,他沉吟后叹息:“这样啊小爱那家伙还真是有福气呢。”
江鸽子奇怪的瞥了他一眼道:“此事与我们皇帝陛下没有什么关系,它是属于我职责范围内的事情,所以还请副都统先生如实告诉我,佛偈艾利真正的现状,我才能从正常合理的各方面条件下选择出与你们合作的可能性
并且,在这个问题之前,我也想问下副都统先生,你们这次援助计划的真正合作条件是什么?我希望你能够实话实说,这样,我们才有可能继续合作下去,否则我就是走了,我也没有一文钱儿的损失,对么?”
屋子里渐渐安静,李耀陷入深思状,好半天,他嘴巴略张,本想说出一个答案,然而大都督上官大力却在一边阻止到:“副都统!请您在说话之前三思,毕竟此事涉及到我们的女皇”
然而他还没有说完这话,李耀便利索的回答到:“因为皇室!因为皇室宗室的财务窟窿!因为我们吸金不要命!这才临时与佛偈艾利,与这位三十六先生背后代表的政府军达成了合作意向,事成之后他们答应把佛偈艾利以北的有色宝石矿脉开发权,送给我们挖掘一百五十年,对!合作的条件就是这样可,很可笑的是,佛偈艾利以北的地方,多年来都在魇人势力范围”
说到这儿,他眼睛赤红的看着上官大力道:“还有女皇!她退位了!退位了!您是寒门出身?为什么对她如此关注?她什么责任也无需负了!可现在,对于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我要回到佛偈艾利,我要找到他们的遗体带他们回家他们还年轻,想想他们的面孔,大都督!最起码他们对您尊敬有加,并且大都督你也认识他们难道难道您就不羞愧么?”
看着李耀赤红的眼睛,上官大力不说话了。
室内安静,播放器终于卷完最后的胶片,发出咔哒咔哒的空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