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以后的几天,几乎每个晚上,齐天多次从梦中惊醒。家人不敢睡觉,轮流守着他。
看着从梦中惊醒的儿子,齐天的父亲在昏暗的电灯下平静地对齐天说:“三娃子……你办理休学吧,暂时不要去上学了,我怕!”
“好吧。爸,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我……”
“别说了,你再睡一会吧!”
…………
第二天早上,父亲因为地里的劳动,早早地离开了。
齐天又独自爬上低矮的后山,在云雾缭绕之中,青山更加神秘。
“我梦见自己,将离开这个生养自己的故乡,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常常在遥远的地方,遥望故乡,盼望回到最亲的家人的身边,而泪流满面。”齐天不相信这个梦境,也不相信自己会狠心离开故乡而不再回来,让故乡成为遥远的记忆。
“但无论如何,在回学校之前,最后一次看母亲,向她作一次深情的告别。”
在小路上,远远地跟着齐天的三姐和姑家的表哥玉富,他们关注着齐天的一举一动。
到了午饭的时间,齐天也不愿回家。三姐和表哥突然从小树林后冒出头,使劲拉他,齐天面无表情,也无动于衷。
三姐独自自己守着弟弟齐天,让表哥回去吃饭,最后用竹篮子把饭、菜、汤送上来。
齐天似乎也饿了,端着汤喝了几口,突然放下,没有再吃饭。
“多吃一点吧,会饿坏的!”三姐拖着长长的调子。
“好好地活着,舅娘肯定不希望你现在这样子。”木讷的玉富开始发话了。
“我知道,我真没胃口。你们放心,我没事。”青年终于说话了,不愿多吃东西,他毫无表情,望着远方,若有所思。
一直到夕阳快隐没于山坳,山沟里炊烟架桥,小鸟开始归巢,夜色快要降临,他们才沿着小路,往山下走去。
…………
第二天一早起来,齐天没有去后山,而是说沿着山沟往外去散散步。依然是一前一后,跟着三姐和表哥。
他们往山沟往外走。沟口有一条小溪,沿途筑有很多拦河坝;拦住的水清澈,可以灌溉农田;岸边水草肥美,歇着几只红色的蜻蜓;偶尔会看到水中游动的鲫鱼,有几个追逐、戏水的少年。
齐天走过堰坎上的一座石桥,走上了通向镇上的村级公里。继续往东走,他看见一口水井,站在井边,低头照见自己的脸。
齐天抬起头,看远处的玉皇寨、陡石梯,回想起雷雨夜碰上的逃婚的新娘,尤其想起母亲的点点滴滴,尤其是当年参加高考的那个晚上。
…………
那一晚,齐天终于走上村外的小石桥。
对面青山如墨,明月倚在山头;池塘静卧在山沟,澹澹水烟升起,弥漫在田野的尽头。近旁,竹林静默不语,桥下流水晃动着青青野草,弯月躲在水草之间,破碎了的是倒映在水底的月光。
“让你爸爸送你到镇上,今晚住你大姐家。明天一大早记住起床,去考试的地方路程远,坐靠窗的位置,可以靠在车上养神、睡觉,少说话,不要惦记家里……”
妈妈跑出院坝,追上齐天,站在小石桥中间,左手拿着一个很小的布口袋,右手拉着自己的双手,不时又把左手搭在齐天的手上,双手拉着齐天,开始了一阵唠叨。
齐天点点头。月光下父亲的脸黝黑,短袖里露出了一双粗糙的手,他背着沉重的背包,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这时,大院里的邻居拉开灯,很多人站在屋檐下或院坝里,望着我们,在小声说话。
五婆离石桥最近,离齐天只有三十多米远,她站在屋檐下暗淡的电灯下,大声叫道:“三娃子,好好考试哦,争取考个大学。”
“快回话,你五婆在给你说话。”妈妈把左手移开,拿出布口袋里煮熟的两个鸡蛋,要递给齐天。
齐天双手去接,妈妈才移开手,拽着布口袋。鸡蛋滚烫,齐天不停地交换着手拿着。
“快给我,我把鸡蛋装在书包。”父亲把手伸向母亲,快速地说到。
“好,五婆。”齐天很小声应答着。
妈妈陪着齐天,拉着齐天的手,沿着小溪沟往山沟外面走。
“如果我短命的孩子还在,也跟三娃子一样大,长大成人了。”背后传了五婆好似自言自语的话语,也像是在对我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