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石:故乡开始消失,因为家不在了!从此离开故乡,眼角还挂着一滴泪水。
[1]
初秋的山村,人已睡去,月已偏西。
雨后的月光就像洗过一样,在院落里的树林间流淌。
起伏的山峦把这里分割成一条一条的山沟,留一个缺口,正好让偏斜的月光流进来。
远看,一带山岭匍匐在夜色之下,高低起伏,倒像翻涌的绿色波浪。
但山脚下的树林,鬼魅一般簇拥在一起。
黑衣青年站在田埂上,迟疑地四处望望,身上沾满月光。
“逃离家乡,永远地离开这里!”他想,可以暂时忘记了现实的繁琐和无奈,无疑是一次正确的选择。
逃离家园的轻松和喜悦,此时就像月光一样,挤满了小山、溪流和绿色的稻田里。
[2]
“齐力!齐力!”两声疾呼,惊醒了正在田埂上迟疑并“欣赏月光”的黑衣青年。
隔着小溪和一大片稻田,对面小山上,两个人手一前一后,走前面的人拿着手电筒,他们边走边喊,光在漆黑的柏树林中闪烁。
“齐力?谁叫齐力?……”黑衣青年迟疑了一下,马上意识到就是在叫自己。
但自己一直没有使用这个名字,几乎都忘了这个名字。
“做人就要齐心协力,人多力量大嘛!”在即将上学的年纪,母亲拉着自己的小手,试着告诉自己,做人的道理。
小时候,第一次去学校读书登记时却是“齐天”,长大之后才想到,父母难道是在祝福自己“洪福齐天”的意思吗?
“为何要改名?”黑衣青年从来没有去想过,此时也不敢想下去,“是父亲?声音不像!那又是谁呢?”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马上蹲下来,藏在半人高的稻田后。
[3]
黑衣青年等人走后,灯光和声音都消失了一阵之后,他从稻田之间的田埂上站了起来。
环望四周,小山暗淡,月色正好,但他早已没有心情欣赏这一切了。
一个多月,他几乎没有睡着觉,村里发生了很多事,早已身心疲惫。
此时,他头发凌乱,脸失去血色,感觉全身无力,又必须趁着夜色离开山村。
确定没有危险的时候,他又开始走路。田埂狭窄,又有青草,雨后又滑,不小心就会滑进稻田和小溪。
青蛙和蟋蟀的声音,伴随着他,反而加重了他内心的烦恼。
…………
趁着雨后清澈的月色,穿过长满野草的田埂,绕过夏家湾的村落,他终于来到有些泥泞的马路上。
他停顿了一会,漫不经心地走上路旁的碎石堆,小心地抖动着鞋上沾着的淤泥。
他停下来,回望来时的路。
低矮的山坡、整齐的稻田、寂静的村落,浸泡在雨后有些凉意的暗淡的月光里。
突然,心底一股潮水涌上来,泪花划过脸颊。
他开始蹲在地上,抱着头,开始一阵低低的呜咽。
…………
黑色的衣服把自己完全融入在夜色里,没人知道他是谁。
他为何穿过快收割的稻田,他要到哪里去?
黑衣青年很快停止了哭泣,从石堆上走下来。
他要寻找着路边茂盛的野草,他要擦沾满稀泥的鞋帮。
此时,他寻思着明天走进城市,这个样子,真的是乡巴佬进城了!
他又折回刚才走过的田埂,快速地蹲下来,伸出双手。
他要拨开稻田里整齐的稻束,掬水洗洗鞋帮。
他弯腰的瞬间,田埂上的青蛙“咚”“咚”的一声声跳进稻田的浅水里,稻子的叶子开始一阵晃动。
他用双手捧起带着一丝丝带着鱼腥味的清水,浇到球鞋上,用手抹一抹,扯下一束草叶子擦一擦。
他借着淡淡的月光,看见白色的球鞋早已变得不堪入目,泥浆糊上了鞋跟和裤脚,此时还沾上了杂草的碎片。
…………
擦完鞋,他抬起头,看着将要走上的山路,心底升起一丝丝安慰,也很快涌上一阵阵惊悸。
“走过这段不长的公路,从黄果树下走过,快要爬陡石梯了……”
“山坡上有石梯和斜坡,沙子铺就的路没有稀泥,好走多了。”
“别了,童年的官耳沟;别了,永远的母亲!……”
这些话语还在嘴边,他似乎又开始不安起来。
黑衣青年这样想着,再慢慢转身回望藏在青山后的山村,那座青瓦房,他嘴唇抖动,眼泪又簌簌地流下来。
他不敢放声哭出来,伴随附近院落里的狗叫,他只好用衣袖擦拭了眼泪。
转身的同时,又侧身远望,自己的家早被连绵的小山遮挡住了,看不到一点影子。
“我这次离开家,会永远不回来了!以后,故乡,只是一个记忆的符号罢了!”他伤感地差点把最后一句话说出了。
此时,近处、路边的矮树丛里,虫鸣此起彼伏,伴随山里人家的几声犬吠。
山村的静谧和翻山的恐怖,伴随着黑衣青年离家的冲动,混合在一起,让他不知道什么即将遇到什么。
[2]
“又要翻越陡石梯了,暗淡的小树林,曾经的雷雨夜,新坟地……”他开始转过身来,寻思着即将翻越的大山。
山地高耸,显得更加幽深暗淡,他的心里再次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