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涯用镇纸推开一面纯白,正欲提笔落墨时却戛然而止。
旁边给他磨墨的寇玉璃一直看着他,又回头瞅了一眼坐姿端正的莲华妃,压低了声音问他:
“怎么了?”
方青涯黑白翻转的双眼怔住,面露隐忍之色,欲言又止:“……小璃,对娘娘来说,受龙帝恩宠一定是好事嘛?”
寇玉璃磨墨的动作也停了,皱了皱眉,低下头手又继续旋转了起来。
“这不是我能评判的事,但娘娘她把侍奉龙帝陛下视为职责,责无旁贷。你,你在想什么?”
方青涯搁下笔,坐在后面的椅子上叹了叹气。
“小生愚钝,命运纵然多舛,但并非不能改变,不久前多亏四皇子李凌殿下相助,小生也获悉了李兄和灵霄山一二,但……那与小生原本看到的并不一样。莲华娘娘,是否也是如此呢?”
“那你看到的未来是什么?”寇玉璃还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这样的离奇差别。
毕竟按惯例,方青涯干涉的人命都能救下,那相应的,未来是可以一定程度上被人为把握的。
寇玉璃的理解,是方青涯干涉了李德性的前程,结果却适得其反?
方青涯对寇玉璃的问题只有沉默。他心里自我质疑,自己看见的未来与命途,是否只是一扇窗外的风姿,而非整个天地下的宏景。
他曾以此救人,是否只是因为那些人之于苍天无关紧要,他们的命运,也足以一窗窥尽?
那这莲华妃又是如何?与其把不确定的未来告诉她,不如……
方青涯蹭的一下又站起来,那副纠结起落的样子早被不远处正襟危坐当模特的莲华妃看在眼里。
“方画师这般蹉跎,是怕画得不如本宫意,本宫迁怒于你吗?”莲华妃放声询问。
“娘娘误会了。”
方青涯拱手,躬身施礼:“只是近来发生的事,让小生对自己那所谓未卜先知的天赋,多了一丝质疑,若未来是能改的,那小生看到的又是什么?这样的东西画给人,是否误人子弟。”
寇玉璃看了看方青涯,又看了看莲华妃,二者皆陷入沉默。
还是莲华妃先行起身走近。
“这不是方画师您吝啬笔墨,不愿为本宫挥毫作画的借口对吧?”
“此番话乃小生肺腑之言,若娘娘执意要一幅画,那小生画便是,但若说这画便是未来,未免欺人,请娘娘知晓。”
方青涯抬头看着莲华妃,正式与方青涯对视的莲华妃没由来的被他的眼睛吓得定住,莫名的有种生死空洞的恐慌,久久未能平复。
“你就画吧,是什么也无妨,本宫不怕。”
莲华妃避开眼,满脸凄清忧郁的回过身,重新坐下,似乎是把方青涯的犹豫视为了未来并不美好的暗示,显然误会了方青涯的意思。
心知肚明的方青涯也不再多言,回到案前提笔落墨,这一次并没有再多犹豫,只是照着从前在街头画画,为人指点迷津的样子,重新来一遍而已。
然而,方青涯早有摈弃这所谓洞悉天机的天赋的想法,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顺应这双眼睛看到的光景。
一个时辰过去,方青涯在寇玉璃的注视下又一次妙笔生花,但画的却不是人,而是一幅奇怪的游龙戏凤图。
上为海市蜃楼碧水湾,下为白云苍狗烟赤霞,苍龙戏凤,双宿双飞,破天入水。
寇玉璃神色古怪的看了看方青涯,遮着小嘴跟他低声耳语:“叫你画莲华妃,你画的什么啊?”
“这就是莲华娘娘的将来。”
方青涯满脸无辜,搞得寇玉璃一头雾水,但不管怎么说,有龙有凤的,在她想来总不可能是坏事吧?
“娘娘!画好了,您可以过来瞧瞧!”
莲华妃待得困倦,一听画好,当即来了精神,人也紧张了几分,虽然感觉坏,但坏到哪还尚未可知,更何况感觉坏,又不妨碍她希望有那么几分好的可能。
这方青涯能得陛下御赐恩令,莲华妃根本连怀疑他水平的心思都没有,毕竟试问普天之下,除了丞相大人和国师大人外,还有谁曾获赐他的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