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上次那个有些尴尬的议事厅里,今晚,却有请客吃饭的气氛,桌上自然有酒菜,还是三个人。
张铎坐在韩太守的位置上,旁边侍坐的,是一位美人,可以说是绝色,黑亮秀发如瀑布一般,不要装扮,因为任何头饰,都是多余,只用一根细绢丝带,随意收拢起来,一袭青色长裙,剪裁得十分合体,没有一丝褶皱,与系发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也有一条丝带,在腰间最细处一系,玲珑凸显,二十四五年纪,花开正艳,只怕脸皮稍薄些的男子,都不好意思多看几眼!
面容好似月中嫦娥,坐着不动时像尊玉雕,缓步轻移时仙气飘飘!
宾客的座席上,竟然就是那个白天还在吃黄泥的英俊淡定小伙儿。
张铎说道:“临刑之时,你说了两个可惜后,就准备引颈就戮,不再言语,吊人胃口,如今,请你喝顿断头酒,你且说有何可惜,斩首的那第九人,最后附耳与你,又说了什么?”。
年轻人道:“那9号说——我发明了一种,用蒸汽驱动轮子转的机器,我一死,就要失传喽!这是第一个可惜”。
张铎道:“定是那9号吓得发了疯,胡言乱语,这种人我见的多了,他还当自己是嵇康啊,广陵散从此成绝响了?”。
年轻人又道:“我长得这么英俊,杀了可惜,这是第二个”。
绝色美人说道:“将死之人,还有心说笑?”,真要命,声音还如此好听。朱唇皓齿,吐气如兰,如珍珠落玉盘一般。
张铎笑道:“我张铎是从来不杀美女的,虽然,你长得如女子一般清秀,但终究不是女子”。
年轻人道:“如果这理由还不够充分,那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杀了可惜!”。
张铎道:“哦,说来听听”,似乎有一点点兴趣。
年轻人道:“午时刑场,看见城墙上有大人前几日张榜告示”。
上书:滁洲权领城守张铎,告城中百姓,昨夜,太守府潜入贼人,韩太守一家被害,得此凶问,悲痛欲绝,然城中不可无主,余为军府众人所推,暂代城守之职,不敢有辞,现藏匿之行凶者也悉数被擒,待问罪明白,将于东门斩首示众,告慰韩太守英灵!今日起,军府官员各司其职,百姓市井安堵如故,无需惊扰!有谣言惑众,蓄谋作乱者,必严惩不贷!”。
张铎命人抄写告示副本核对,果然一字未差,淡淡的说道:“你是个强记之人”。
张铎倒没觉得强记之能有多厉害,只是暗暗感叹,有人马上人头要落地,怎么还有心情背告示?
绝色美人疑道:“行刑之处,据城墙告示足有百步,还有观众人头遮挡,如何辨认出字迹?”
此两人如何知道,连陈师厚都曾感叹:“我有强记之名,文章诗词专心默读一遍,便能熟记,此子耳目之能异乎常人,过眼便不能忘,自叹不如也”。
年青人没有解释,更让绝色女子惊疑之后,露出一丝赞赏之色。
张铎又冷默说道:“理由还是不够啊,杀个好记性的人头,也没啥可惜的,我做事公平,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回答我四个问题,如有虚假隐瞒,或是我不满意你的回答,那今天这顿,就是你的断头酒,先说说你的来历”
年轻人答:“小人李愚,京都长安人,自幼被柴茂德柴侍郎府上收养,十二岁时,柴府一家获罪,被天子赐死,府中仆人,只要有亲属来接,便都可免死遣送回家,我无人认领,窘迫之际,幸遇我舅父陈师厚前来相认,直到去年,舅父过世之前一直跟随他,舅父临终嘱托,让我来他的滁州老家,接他的女儿回京照顾!后来之事,大人都知道了”。
张铎道:“乱世之中,存活下来的,谁还没点故事呢”。
冷冷的继续说道,“我身边都是些凡夫俗子,滁州城中,连一个可以问道之人都没有,很是乏味,前几天,也曾有几人在此座上,只可惜,都没能活过第二天的,只顾着说话了,喝酒啊”。
边说着,杯中酒已一饮而尽,犀利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好像打量着一只猎物,在想如何玩弄尽兴之后,将其吞噬。
李愚脸上,看不出一点恐惧之色,目光也不回避,端起面前的酒杯,细抿一口,然后饮尽,不卑不亢赞道:“好酒啊!此酒清醇甘冽不上头,莫非是酿泉之水所酿?”。
绝色美人不屑道:“断头酒,也能品尝出清醇甘冽?”,怎么连风凉话听起来都这么顺耳呢。
张铎对绝色美人说道:“对临刑背告示的人来说,断头酒品尝出滋味,也不出奇了”。
转头问李愚,“你如何知道这是酿泉?”。
李愚答道:“我幼时,虽在柴侍郎家做奴仆,但老爷让我读书认字,家中藏书都许翻阅,我曾翻看过一本【九州地舆】,记载各地风土,山川,物产,说滁州城四面环山,城西南一处琅琊山,尤其秀丽,有两峰间出一泉水,用此水酿酒极佳”。
张铎接道:“这酿泉之水,再加上城中一处千年老窖,才有这杯中佳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