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夜幕下的南京亮起灯火,和白天并无二致,主干道周围的地带甚至更为热闹;而在这之中却也有闹中取静的地方——一座小小的宅院,默默坐落在闹市区的边缘。
在五年前南京城内城城墙施工完毕、注入可以抵挡黑雾的【不息】之后,从周边以及东部灾区涌入城内定居的人便开始不断增长,尤其是在黑潮爆发的年头。广阔的南京城因此变得寸土寸金,数十层的大楼到处拔地而起,一般的平房也都改建成了八九层的小高楼。
到了现在,连外郭的城墙都已经开始施工、准备注灵,以适应从外部持续涌入、已经由内城扩散至外城的外来人口。
在这种情况下,这座院墙几乎占满一整条街、楼层却不过三层的宅院便显得尤为特别。站在院门和街口,着装平凡却身材魁梧的几名守卫更是凸显了这个事实。行人看到他们都远远躲开、没有敢走近的,因为他们眼里的锋芒明摆着告诉周围人: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然而,从申时二刻左右就开始有车辆缓缓驶入这座宅院所在的窄街——虽然外观颜色各异,却几乎都是金属车身、玻璃车窗,车底稳稳飘在地上三尺高度,边缘灵光流转。
“停。”
又一辆开到巷口的车被守卫拦住,四人围住四角,只见左边前门车窗摇下,一只手从中伸出,捏着一枚玉牌:
“百岭商会,王澈。”
听到这话,一名守卫走近来拿过牌子,向着手上方盘模样的灵器嵌上去。玉牌亮起绿光,他随即把它取下,交还车内。
“请进,对直左转是停车场,下车之后会有人带你们进去。”
“谢谢。”
冯恩收回玉牌,驱车向前。后座的王澈正襟危坐,严肃地看着前方。
“今天晚上这场宴会,来的人有三种——官员,商人,还有圣灵教的人。”
出发之前,王澈向冯恩告知着自己了解的信息:
“就我所知,南六部的户部和礼部都派了人来;商人这边是几家经营灵器和药材生意的商会。至于圣灵教……我只知道有‘大人物’要来,但来的人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好。”
虽然冯恩嘴上这么说,但王澈还是能从语气里听出压抑不住的愤怒。所以当车停下之后,他在开门之前先向着冯恩沉声说道:
“下车以后不要轻举妄动,今天被请来做客的是我。你现在只是一名车夫。”
“知道了。”
冯恩淡淡作答,下了车走过来打开后门。此时不远处走来一名衣着整洁的侍者,面带微笑、向两人轻声开口:
“请随我来。”
停车场里此刻已经停了七八辆车,一看外观便知其价格不菲。在后方仍有车开进来,也不断有别的侍者上前等候客人下车。而后,跟着侍者走了一段时间的冯恩和王澈被带入一片宽阔的庭园。
此时此刻,外面的南京城灯火通明,眼前的景象则可称得上是金碧辉煌:石灯与烛火散发的橙黄光芒照上假山草木,就如同贴了层金箔一般。平视前方都觉得稍嫌晃眼,当冯恩试着低头,眼睛直接被刺得快睁不开。
宽敞,亮堂,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气派”。进来之前在外面看到的院墙普普通通、只是刷着一层白漆,但下车进了院墙之后,从侍者到设施到来客的车辆全都溢出一股华贵,就像是用白花花的银子和黄金融在一起、堆成了这一切。
冯恩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在一棵树旁;悄悄伸出手轻轻摸上被照得犹如金箔的叶片——
“别乱碰。”
“哦哦。”
被王澈叫住的冯恩急忙收手,却暗自看了那侍卫一眼。见那人并无反应,他也不动声色地继续跟着向前走。不多时,侍者便带他们走出了院子,来到一座大宅面前:
虽然仅仅三层楼高,这座豪宅却是雕梁画栋、飞檐高扬,外墙铺满琉璃如同宫殿一般。窗户散出的灯光犹如白昼,与打上外墙的亮光交相辉映。
“这就是举办晚宴的地方了,王澈先生。您的这位下人我们会打理好的,还请不要担心。请进屋吧,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眼见被招呼着的王澈稍稍侧身转过头来,冯恩迎着他眼角的余光轻轻点了点头,才看着神情复杂、面露不知是忧色还是难色的他转回头去,随侍者快步踏入门里。
“别担心我,澈叔。”
心里默念完这一句出发前对王澈说的话,冯恩只见那侍者从门里走出,对自己招了招手:
“来这边,给你们这些下人安排得有吃饭的地方。”
于是,远离了金碧辉煌的庭院、装潢华贵的大宅,绕过一条条走廊的冯恩最后走到间小屋门前,只见其外墙外墙朱红颜色,映着周围橙黄色的灯火,倒也没有什么违和。
“进去吃饭,别乱走动。这宅院大得很,迷路了且不说,要是出什么乱子小心连累你主子一起遭殃,所以记住了,在里面老实待着;宴席完了会来叫你接人,听到了吗?”
“……嗯。”
冯恩点头,却见那侍者瞪了自己一眼: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看你一个毛头小子,教你规矩还一脸不耐烦!”
见他怒目圆睁,冯恩没有还嘴,但也没有低头,只是平视前方,一言不发。
僵持片刻,那侍者忽然冷笑起来:
“……可以嘛,还挺有骨气啊。也罢,今天你是客人,就不为难你了。但请你心里有点数,别把自己太当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