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懒笨出奇的大姐姐
刘西枝刚到野麻湖时,她那在场部修理铺打铁的男人,对她还蛮不错。
她跟着别人,到地里干了几天活。一个是她嫌苦累得受不住,一个是,她没户口、不是正式职工,就算下大田劳动,也没工资,顶多秋后分点粮食。男人也就同意她不下地里劳动,呆家里当家属。
谁知,结婚没两三个月,男人就不像样了!常常喝醉酒就打她,还专打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她生下孩子的第二天,就得拖着身子下地做饭。
其实,她除了烧饭、洗衣服、带娃娃,每年还养两头猪。过年时,就杀了猪吃肉,有时候还能在熟人那里卖点毛毛钱。就这样,她男人还是嫌她不劳动不挣钱,不中用。
十二年下来,折磨得她青黄寡瘦,不像个人样了。哪有当年那文静秀气的刘西枝的半点影子?!她庆幸在这远离故乡的异地,还有个听自己哭述的人。
当然,她虽也姓刘,她家却和刘竹影家并不沾亲带故。不过,两人的家,都是遂宁县永胜公社八大队的,刘竹影家是五小队的,她家是六小队的。两个生产队的胡豆田,就是一条田埂隔着。
尽管,刘竹影从没松过口,刘西枝还是情愿把这个比自己大一岁,比自己矮一个头,却比自己能干聪明得多的女人,叫嬢嬢。
刘竹影的孩子们不知称呼她什么好?刘竹影也不晓得咋叫她啥合适些?孩子们又不能没大没小,不叫她、不和她打招呼吧?于是,刘竹影干脆让孩子们叫她“大姐姐”。
刘西枝叫人时,把老党员叫做“萧梦迪的爸爸”,有时叫做“老二的爸爸”,有时叫做“小四的爸爸”、“小三的爸爸”。
刘竹影嘴上不说啥,心里却叹:这个人,真的,他妈的,太笨了!
刘西枝野麻湖的家,刘竹影去过三四回,都是去劝说那男人的。
那男人,叫徐福气,河南襄阳人,个子不高,长得熊腰虎背,小眼睛,圆头圆脑,头顶秃了一圈。不过,他脸上一副很精明的样子,在野麻湖场部农机站当维修工,专门修理损坏的拖拉机、康拜因之类的大型农机,得有技术,也得有把子力气,算是农场里比较吃得开的工作。他比刘竹影还大三岁,却也跟着刘西枝,叫刘竹影嬢嬢。
去年的一回,徐福气当着刘西枝的面,苦笑着指着脏乱得如同猪窝的家:“嬢嬢,用你们四川话,这个婆娘懒得烧虱子吃!你看看,这还叫家吗?脏衣服裤子东一件西一条的,扔得床上、筐子里到处都是!麦草渣、包谷芯子、鸡屎,搞得满地都是!又脏又臭,乱得像猪窝、狗窝!把个家里搞得窝囊得要命,臭得昂人!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而且,她不但懒,还笨得像头猪!不只是屋里窝囊,管不好这个家,她自己也窝囊的要命!别说娃娃们不听她的,她连她自己都管不好!不是怕嬢嬢嫌我乱给她安罪名,我都不好意思说。你别看她头脸干干净净的,其实,身上脏得要命!一脱裤子,一股刺鼻的尿骚味、一股昂人的屎味——”
“哈哈,噗嗤!哈哈——”刘竹影忍不住笑了几声,差点笑出眼泪。她看了看身边低头满脸通红的刘西枝,瞥了一眼浅黄色方桌前的两个孩子,强忍住了笑。
大点的六七岁男孩子在埋头做作业,小点的女孩子也有四五岁了,在一个黄金叶纸烟壳子的白色内页,用半截红蜡笔乱涂着。他们的脸上、穿戴,还算干净。听了他们爸爸的话,两个娃娃也乐出了声。
刘竹影指着徐福气,正色道:“徐福气,你再编凶点、夸张点嘛!你这么糟蹋自己老婆,不给她脸,开口就骂,随手就打,她在娃娃面前哪里还有一点尊严、威信?!娃娃咋可能听她的?!”
“嬢嬢,俺一点都没编啊!俺都不敢让老乡朋友来家里坐坐,每天一推开自己的家门,一股股奇臭无比、臭得昂人的臭味就扑鼻而来!嬢嬢你刚才进门时没闻到?当然,呆的时间长了,就容易闻不出来了。
嬢嬢,你看看这个家里哪里有下脚的地方嘛?!这种又懒又笨不会过日子的女人,用你们四川话,就是一个欠捶的倆垮婆娘!不打她打谁?!俺成天在外受苦受累,她连个家都照料不好,俺能不气吗?!”徐福气委屈地分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