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淌在院中还未收拾干净的老槐尸首上，半分静谧，半分安然。

医馆后院一块用竹栅圈出来的小角落内，水汽弥漫。

祝寒月披散着一头刚刚洗干净的乌发，蹲在木桶内，用热水漫住她瘦若皮骨的小身子，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瞪得大大的，望着上空那夜幕苍穹上的星月发着呆，微微颤动着。

不一会儿，一滴泪光自她眼角浮了出来，顺着脸颊轮廓滚落至下巴，落入木桶内。

滴答——

继而，便是一阵小小的啜泣声：

“吸……吸吸……”

被鼠妖关在那恶臭的牢房里三个月，她没有哭过一次，而此刻就仿佛是那三个月的眼泪水，都汇聚到了现在一样。

小珍珠一样的泪珠，止不住地从她眼角渗出，混入木桶的热水中，没一会儿就将她的眼角给澜得通红。

喜极而泣也好，乐极生悲也罢。

她真的从那牢房里面活下来了，而这一切，全都因为……

“山神……”

祝寒月呢喃着这个称谓，脸上满是感激，但想了想之后，脸上却又显露出一种不安，顿时将鼻子没入水中，吹起了泡泡。

咕噜咕噜……

她以前在书里看见过这么一句话：

——天神仙人并非无私无欲，祂们若是主动帮助一个人，便是希望从这个人的身上得到些什么。

像是掌管甘霖的仙人，就需要凡人每年定时为祂祭祀，献上鸡鱼鸭肉、香烛铜钱，这样来年才会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更甚之的，还有一些小山村里供奉的小仙，祂们需要人按时送去童男童女，否则就会大发雷霆，降下山泥洪灾什么的。

所以，祝寒月有些不明白，那位山神究竟是为了从她身上拿到什么，才出手救她的呢？

她这一条命都是山神给的，若是那位山神要她的命，她都不会犹豫分毫。

但如果山神想要的，是她拿不出来的东西怎么办？

祝寒月此刻不安的是，她无法报答山神对她的救命之恩……

“咕噜咕噜……”

祝寒月脑袋埋在水里吐了吐泡泡，终是憋不住了才将鼻子露出水面。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一旁的竹栅被人推了开来，洛竹音裹着一条浴巾大摇大摆地就走了进来，而后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一脸吃疼的骂了一句：

“臭老头子……扎我那么多针，略——”

适才送祝寒月他们过来之后，洛竹音就一直陪在一旁，等余夫子帮他们所有人把完脉，再去休息的。

然而余夫子帮祝寒月他们把完脉了之后，却把洛竹音留了下来，美其名曰“帮你查看脉象”，但洛竹音看出来了，那臭老头子就是想要报那棵槐树之仇。

抓着她手膀子，拿起十多根针就猛猛往她胳膊上扎，疼死她了。

“啧啧啧……”

洛竹音看了看自己的手膀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关上竹栅门，直接就把身上的浴巾给扯掉扔架子上搭着，而后就朝着一个空的浴桶走去。

然而，走了几步之后，她才发现祝寒月这会儿还在泡。

“哎？山娘娘还泡着的呀？”

祝寒月比较腼腆，隐隐点了点头回应，也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洛竹音，可完全就是个自来熟，左右看了看，完全不顾及自己光着身子，大摇大摆地就跑了过来，坐到了祝寒月木桶旁边，笑着问道：

“山娘娘，咱们一起泡呗。我懒得重新烧水了……”

“啊……”

祝寒月感觉这木桶挤不下两个人，想要婉拒，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哗啦——

热水漫出木盆，淌在铺有木板的地上。

洛竹音没等祝寒月回应，就翻身挤了进来，和祝寒月面对面缩在一个木桶里面，挤得祝寒月是一脸嫌弃，但却又不敢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