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怒中的扈辄将守护粮草的军侯统统处死,又下令全城捉拿奸细,一天之内,平阳城的城墙上挂满了人头,在大雪中冻的如同雕塑一般。
被秦军团团包围的平阳城,粮草已经不足,即便缩减用度,也维持不到十天,除了与秦军奋力一战外,就只能弃城而逃,可这般弃城他实在不甘心。
“那便战吧!”扈辄“腾”地一声站起来,冷厉地望着远方,他实在不愿意一辈子活在庞煖的阴影之下,他要证明给世人看,即便没有了庞煖,他也是赵国将军扈辄,而不是庞煖副将。
当赵国大军出现在东崮山下时,桓齮便知道这一战他赌对了,也不枉他赔掉几千老秦人攻城。
双方相距不过两里,刀戟如林,旌旗蔽空,杀气犹如上方高空中的黑云涌动,方圆十里之内,飞鸟绝迹,走兽匿踪。
十多万大军在冰天雪地里开始了舍生忘死的对冲,伴随着狂呼呐喊声,大雪很快覆没了地上的尸体,鲜血凝结成了黑糊糊的硬块,到处都是冒着热气的残肢断臂……
装备完全碾压的秦军取得了胜利,他们甚至来不及欢呼,便开始追赶逃走的赵军。
扈辄被亲兵强行带走,带着残兵败将一直退到了肥地,才找到一块立身之地。
赵国存亡之际,向邯郸告急的军令一封接一封地发了出去,然而,他也知道希望渺茫,邯郸只剩下从未打过仗的十万禁军,还要护卫邯郸,又怎会调来肥地抗击秦军?
收到急令的邯郸朝堂吵成了一锅粥,以相国郭开为首的一派决意放弃肥地,退保漳水一带,却遭到了一些老臣的严厉痛斥,纷纷指责扈辄守城不利,暗中将矛头指向了谏人不当的郭开。
本是能言善辩的郭开此刻竟是面色通红,羞愤地退到一旁。
不出扈辄所料,朝中很快下来了新的指令,勒令他必须守住武城。
再无退路的扈辄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于平阳城外主动向秦军发起进攻,这一战尸骨堆积如山,血气冲天,直将天际染成了诡异的玫红,雪地上残落的赵军尸体哪怕是死也紧紧抱着秦军。
桓齮脱下染满血迹的头盔,露出被汗水浸湿的斑白发丝,向着破败的赵军大旗深深一拜,又望着疲惫中带着些茫然的部下淡笑道:“我们……胜了!”
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依然在官兵的封锁下,传遍了邯郸城,可惜除了少数人担忧之外,更多的人则是云淡风轻。
在他们眼中的邯郸城固若金汤,这些年已经多次被围,却从未被攻下,这次多半也是同样的结局。
……
领着五万大军的夏无言骑马走在前往肥地的驰道上,又想起几日前朝中发生的争执,不由露出一抹冷笑。
每日的早朝除了争吵与推卸责任,夏无言看不出这些所谓的朝臣有什么能力,甚至连那场刺杀案都不了了之,这也是她不愿待在邯郸的原因。
“臣下愿领五万大军阻击秦军!”幽暗的朝堂中,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众人错愕片刻,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夏无言排众而出。
此刻的她仿佛成了众人眼里那一根救命稻草,什么恭维的话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却在夏无言听来是那般刺耳。
“太后,若是再败,怕是邯郸也难守……”依然是最前方的郭开,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开口,可不得不说,这一声顷刻间让朝臣陷入了沉默。
“臣可以立下军令状,若臣败,甘愿受罚,可若臣胜了,郭相国不知能否将那日的刺杀一事给我一个交代?”夏无言抱拳说道,微冷的目光在郭开脸上转了几圈,她向来都是直来直去的人,既然朝中有人不想得罪他,那么只好自己亲自来了。
直到此时,夏无言依然记得郭开那一张阴鸷的脸皮上浮现出的惊讶、惶恐之色。
“将军,前方五十里便是肥城。”夏无言身旁的都尉轻声提醒道。
“加快行军,日落前到达肥城。”夏无言望了一眼天色,阴沉暗淡,只怕在日落前会有一场大雪袭来。
就在夏无言驻扎在肥地的时候,李牧率领的代地大军也悄然南下,一场倾国之战拉开了序幕。
与李牧大军会合以后,夏无言也在温暖的军帐之中见到了那些过往熟悉的人,司马尚、熊振、傅袛、公孙齐……
在他们温和的笑意中,夏无言的心绪似乎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段年少匆匆却鲜衣怒马的岁月,她激动地与每个人打招呼,仿佛曾经雁门郡的一切在这一刻骤然重现,让她再也不必担忧即将而来的战事。
夏无言将五万大军一齐交给了李牧,和之前一样,甘心做一员副将,相比于指挥大军运筹帷幄,她更喜欢冲锋陷阵,身先士卒。
与赵军遥遥对峙的秦军此前连下几城,正值士气高涨,全军上下无不透露着一股振奋之气。
李牧手按长剑站在寨楼上,沉默地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秦军大营,片刻之间,便将秦赵双方的情况在心中盘算了一遍,此战若是仓促进攻,必然会让秦军以逸待劳,即便侥幸取胜,那也会是惨胜,可现在手中的大军已经是赵国的家底,下次秦军再发起进攻时,又如何抵挡?
在如此大的兵力与装备差距之下,他决定筑垒固守,不轻易出战,并寻找赵军的疏漏,伺机反攻。
一个个营垒在赵国大军之前修建,营垒之前又有民夫连夜挖掘的沟壑,沟壑之前还有插入的一列密密麻麻的木桩……
赵军每日热火朝天的训练声在空旷的原野上传的很远,清晰地听在秦军耳里却成了最讽刺的音符,这几日里,无论秦军如何挑衅邀战,甚至将大军拉到赵军大营前恐吓,可是赵军就是避而不战,还故意在阵前架起铁锅,宰牛烹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