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开完队委会,号子蹲在张冒大伯门前歪脖子老槐树下面的石磙上吸了好一阵烟。他心里惦念着水利,可又不敢见她,就那么在心中寻找安慰。寒星点点,眨巴着神密的眼睛,大地被黑暗笼罩着,万籁俱寂。
红薯地里,布满了红薯骨堆,看红薯的光棍们早就来了。大家分头抱来些红薯秧儿,平好一块地方,用半干不湿的红薯秧圈成半截矮墙,再寻找些干柴野草和玉米秆子,燃起篝火,有人去捡了几块又细又长的红薯,投进火堆里,一边取暖,一边趁亮,待那火塘里的红薯烧熟了,就可以饱食一顿。光棍们半躺半坐,围在一起吸旱烟,谝瞎话儿,天荒地老,被窝里匝球,胡侃一气。
二怪是个跳天猴,不甘寂寞,嘁嘁喳喳说了一大堆老掉牙的瞎话儿,无非是老公公扒灰,狐狸精变成大姑娘之类,讲得大伙没情没趣,哈欠连连。老光棍瓦块早就钻了被窝,发出阵阵鼾声。眼看大家都自打盹儿,二怪也没了兴趣,拿棍子刨出来火塘里埋着的红薯,反来复去捏弄,大叫着:“哎,熟啦,都来吃。”大伙都说不吃了,困死啦,要睡觉。
二怪独自坐在火塘边吃烧红薯。红薯烧得很透,热气腾腾。二怪咬上一口,烫得直吸溜,舌头打着圈儿吐热气。二怪边吃红薯边挑逗老光棍,有些吐字不清。“瓦块叔,你是咱们的光棍老前辈,起起性,给咱小爷们来一段酸的,让咱解解馋,败败火。”
瓦块一边翻身,一边嘟囔道:“咱压根儿就不通那一门。”
“你可老……”二怪没敢骂出来,“天还早着哩!都像死猪一样睡去,小心队长来弄您那屁股。”
见还是没人理他,二怪自娱自乐,摇头晃脑哼起了梆子戏。
奴才你不知理,
竟敢把公爹欺……
你本是个帝王女,
嫁民间是民妻……
“哎呀!”二怪突然大叫一声,蹿起老高,惊得人们全都坐了起来,不知是出了啥事情。
“差点儿忘了。我这里还有一条新闻呢,内部消息。”
“二怪你鳖孙,叫唤得像猫惊尸,狗嘴里吐不出脆骨,还能有啥好话?”大伙觉着满松劲,日恼二怪瞎球咋呼,慢慢全都又躺了下去。
“狗撇你听不听?这可是要时间有地点,要人证有物证,千真万确,听了管叫你孩子美半夜。”
“啥事恁稀罕,有屁你就快放吧!”狗撇掖了掖被窝,朝外伸伸脖子。
“咱村西头住的那个段木匠,知道不?死了。”
狗撇扑哧笑出声来,说:“你个龟儿,他都死三年了,还新闻哩!连旧闻都闻球不上。甭在那儿瞎折腾了,明儿个还得干活哩!”
“谁说不是。死三年了,可他还有俩孩子,一男一女,如今都活着……”也不管人家爱不爱听,二怪只管往下说。“前些时,哥哥娶了媳妇,没多久,小两口就打了一架,媳妇回了娘家,再叫也不回来。你们知道为啥?有一个黑夜,夜深人静的时候,哥哥摸进了妹子的屋里……”二怪陡然刹住话题。
“咋?咋着?”狗撇真的就忍不住,追问起来。
“去球,不说啦!”二怪见吊起了光棍们的胃口,故意卖个关子。
“咋着,二怪?他钻到人家屋里弄啥?”狗撇夹着膀子围过来。说起女人,光棍们都来了劲头,睁大眼睛朝外巴望,全都没了睡意。“你说么,二怪。咱这里有烟,给你卷一支。”
二怪盼的就是他在光棍们心目中的地位,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狗撇巴结着拿出烟来,卷好一支递到他手中,二怪就着火塘吸着,吐出一朵蘑菇云,袅袅向夜空中升腾。然后,一副百事通的派头,问道:“都想听?”
“听听,听听。”光棍们附和着,说:“反正也睡不着。”
“那中,都把耳朵支棱起来。”二怪把指头粗的烟卷儿吸出了火光,一闪一闪。接着说:“谁都知道,他那妹子是段木匠早年从路上捡回来,不知是哪里的野种。可这野丫头这两年硬是水灵灵出落得花骨朵一般。嘿嘿……那俏模样儿,不说您也都知道。”
“到底咋着?”狗撇冻得直打哆嗦,干脆拉过被子,把身子包了起来。
“妹子睡得正香,哥摸索着就上了床。妹子醒了,问:‘哥,你弄啥?’哥说:‘不弄啥,我老冷,睡不着,找你暖暖……’哥说着,猴急猴急钻进被窝,紧紧抱住了妹子……”
夜色沉沉,大地静得令人发怵。远处的村子里,偶有灯光闪现,伴着几声犬吠,才使人们想起夜虽黑暗可人还都是活的,赶忙连吸几口空气。光棍们缓过神来,被撩拨得心急火燎,在被窝里做出娱乐基本用手的各种举动,翻腾着压碎土坷垃窸窣作响,引发一阵骚动。又下霜了,寒意悄悄向地面袭来,但欲火把光棍们烧出通身火热,焦渴难忍。
“二怪,还没到底呢!”
“还想听?”
“还想听。”
“妹子毫不惊慌,仰着脸叫哥哥乱亲乱啃。啃起急了,哥哥捞住她的裤衩,说:‘妹子,脱了,老碍事。’妹子说:‘哥,不敢啦!俺有嫂子了,看坏事。’哥大喘着粗气,一把拽掉妹子的裤衩,说:‘管球她。她走了,咱俩过……’嘿!这俩狗兄妹,原来还不是头一回……”
瓦块在被窝里躺着,嘟嘟噜噜搭了腔:“二怪,可不敢胡说。一个村子里住着,传到人家耳朵里要生闲气。”
“啥?胡说?这事儿有根有据。那骚妮子怀上了,二婶插手管的这事,把不准那小两口就要离婚了。”
“咱管人家砍蛋哩!好闲事不剩赖不管。”瓦块到底长他们几岁,说出的话儿老成持重。
“哎?瓦块叔,你咋恁心疼那妮子呢?”狗撇掉转了枪口,帮着二怪挑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