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小就和虞四少在一起吗?”欧阳怡低低问道。
亭中又是一阵静默,只有林间风过,偶尔夹杂着一两声清脆的鸟鸣。卫朔想,他现在应该问一问欧阳怡还有没有别的事情,如果没有,他就该回去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这芳草斜阳,泉林寂寂之间似乎流动着一脉轻暖的温柔,缭绕在他身边,让他不想开口。
卫朔听她突然问到自己,隐约觉得有些异样,但这些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点头应了一声:“嗯。”
卫朔微微点了下头,便一言不发。
欧阳怡无可奈何地默默一笑,侧着脸打量他:“你很不喜欢说话吗?”
她想起顾婉凝当日伏在她肩上泪光莹然的情形,心中凄恻,低低道:“婉凝如今在旧京念大学,恐怕很久都不会回江宁了。”
卫朔一怔,这对他而言不能算个问题,他只是不在没必要的时候说话罢了,没什么喜欢不喜欢。平日在军中,虞浩霆如此,汪石卿如此,郭茂兰也如此,大约只有叶铮话比较多,于是只好说道:“在军中久了,话都少,四少也不喜欢说话。”
欧阳怡知道卫朔的性情,绝说不出什么夸张的故事来,若是他都觉得“很苦”,那虞浩霆恐怕就真的是很苦了。她其实也有些为二人惋惜,这两个人怎么看都是璧人无双,婉凝对虞四少也并非毫无情意,只可惜两人的身份相差太多,虞军的人又从中作梗,才闹得这样不可收拾。
欧阳怡闻言却眉眼一弯,轻轻笑道:“我倒没觉得虞四少不爱说话,我见他平时也常和人说笑的。”
他原本就不善言辞,于男女之间的情愫更是不知如何表达,方才默然想了许久,才说出一句“四少一直都很挂念顾小姐”,可是说完之后,又觉得虞浩霆的心境岂止是“挂念”这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但却再想不出什么别的来。
卫朔心中慨叹,欧阳怡见到虞浩霆的时候无非是和顾婉凝一起,虞浩霆当然是十二分的客气,“因为四少喜欢顾小姐。”
卫朔沉默良久,忽然有些局促地闷声道:“四少一直都很挂念顾小姐。”他停了一停,又补了一句,“四少……心里很苦。”
卫朔说得一派坦然,欧阳怡却心中一动,低着头咬唇问道:“那……你也是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才爱说话的吗?”她抬眼望向卫朔,正对上他略带惊诧的目光。卫朔望着她颊边淡红微晕,惊觉自己触到了什么,却不敢去想,迅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面上再无一丝表情:“时间不早了,我送小姐回去吧。”欧阳怡局促地点了点头,跟在卫朔身后下来。
欧阳怡瞧着他踌躇无言的样子,脑海里蹦出一个念头:不知道要是他生了病,会想要谁在身边呢?她这样一想,两颊就热了起来,轻声道:“他还在想着婉凝吗?”
她低头盯着卫朔的背影,脸庞火烫,心里却泛起一丝清甜,一失神间,她脚下一滑,竟踩空了台阶。卫朔何等警醒,不待她惊呼出声,一转身就扶住了她。
卫朔张了张口,不由得也皱了眉,他只觉得个中情由欧阳怡应该一想就透,怎么她却这样不通情理?
欧阳怡稳了一稳,面上更红:“谢谢你。”
欧阳怡听了,心中不由得暗笑自己方才的傻气,虞浩霆怎么就不会生病呢?口中却道:“那你们找大夫就是了,找婉凝做什么?”
“小姐客气了。”卫朔说罢便转了身继续往下走,步子却放慢了许多,身子也微微侧着,留意着欧阳怡。
卫朔怔了一下,老实答道:“四少淋雨,着了凉。”
两个人在夕阳的余晖中,静静走着,沁着桂花甜香的晚风送来一阵歌声,似乎是几个女孩子参差齐唱:“……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欧阳怡听着,怅惘低语:“以前,我和婉凝、安琪,还有宝笙,一起去瓯湖,我们也喜欢在湖边唱歌。”
这个缘由倒叫欧阳怡有些意外,她印象里,这位少年将军从来都是光华万千、无懈可击的架势,怎么竟会病了?她不自觉地蹙了蹙眉,脱口问道:“他怎么会生病?”
卫朔望着漫天晚霞之下她单薄柔美的侧影,心头似有细小的虫子在叮咬,踌躇再三才说:“傍晚天气已经凉了,小姐这个时候出门,留意加件衣裳。”欧阳怡心中一暖,带着探询的目光投向卫朔,卫朔却避开了。
虞浩霆病了?
“韶光逝,留无计,今日却分袂。骊歌一曲送别离,相顾却依依……”远处歌声徐徐,天色渐渐暗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了:“那天四少病了,我们想请顾小姐来看一看。”
转眼秋意已深,一弯残月也隐隐带着霜色,虞浩霆突然说要去泠湖,郭茂兰心里一过,便有了计较。去年今日,邵朗逸迎娶康雅婕,虞浩霆在澄湖盛放烟火为顾婉凝庆生;今时今日,邵夫人康雅婕临盆在即,虞浩霆却只能一个人形单影只对着一湖萧瑟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