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深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我正想离开呢?”
江千里一愣,突然明白了:“这么说,你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莫如深说:“我当然不知道这个结果,但我想要这个结果。”
江千里若有所悟:“这么说,你整日醉酒是装的?”
莫如深笑笑说:“当然不是装的,我真的喝醉了,不过我是故意喝醉的。”
“原来如此。”江千里还是有些不明白,“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当,你这是为什么?”
莫如深解释道:“贾似道重掌大权,我又在顾德璋手下办事,此番又得罪了郑家。几个大案下来,得罪的人成百上千,我在京城岂能安生?”
江千里说:“原来如深兄早就萌生退意了。”
莫如深告诫江千里:“千里兄,你我以对方为至交。我提醒你,你虽是皇上宠臣,掌握禁军兵权,但京城终究会有诸多是是非非,希望千里兄善自珍重。”
江千里说:“我知道了,多谢如深兄挂怀。”
江千里喝了一口茶,心中仍是愤愤不平:“郑清之那个老朽,已经不上朝快一年了,今天突然上朝,目的竟然是利用他人不知不觉间陷如深兄于死地。”
莫如深微笑着,问:“他都说我什么了?”
江千里感叹道:“嗨!别提了!他说你故意拖延时间,给了范东麟自杀的时间。”
莫如深没有评价对错,笑着问道:“还有吗?”
江千里说:“他还说范东麟的家小消失无踪,很可能是你通风报信了。这纯属无稽之谈!”
莫如深神秘地笑了笑:“千里兄,我要说并非无稽之谈,你会信吗?”
江千里嘴巴都合不拢了,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莫如深说:“设计抓捕范东麟时,确认范东麟已经无路可逃,我派人通知了二哥,二哥将范东麟的妻小送出了城。”
“竟然是你!如深兄真是好手段!”江千里说,“你把如此机密的事情告诉我,难道不怕我告密吗?”
莫如深嘴角一扬,脸上带着微笑,反问道:“千里兄,你看如深瞎吗?江千里是何等人物,我会不知道吗?”
江千里感佩之至:“如深兄竟以性命相托,江某深感厚谊。范东麟的妻小是无辜的,你做了我想做的事情,江某钦佩!”
莫如深调侃了一下:“千里兄,你透露了藏在内心的隐秘,这下我们扯平了。”两人哈哈大笑。
江千里说:“今后山川隔阻,我久在京城,你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莫如深说:“千里兄,代我护佑三义酒馆及家小周全。”
江千里问:“你不带他们去吗?”
莫如深叹息道:“此番上任,不比前者。梅州远隔千山万水,凶险异常,如深实不愿陷亲友于死地。何况秦斌即将参加科考,万万不能让他同去。”
彭超走过来径直坐下了,说:“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不可能把我甩下,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莫如深看看彭超:“大哥,你这是何必呢?你与大嫂刚刚团聚,过了几天平静日子,何必随我蹚这滩浑水呢?”
彭超很倔:“不必多言,我绝不会弃你而去!”
江千里说:“也好,有彭大哥陪你去,我也就放心了。”
江千里站起来,说:“如深兄,晚上到三义酒馆找你喝酒,江某告辞了。”
莫如深把他送到门外,江千里上了马,提醒道:“此去你要小心梅州知州贾似诚。”
莫如深施礼道:“多谢千里兄提醒!”
江千里刚走一会儿,圣旨就来了,宣旨的仍是大太监徐海。宣旨完毕,徐海没有立刻离开。
徐海娘里娘气地说:“莫大人,知道皇上让你去梅州干什么吗?”
莫如深回答道:“去做梅州通判。”
徐海又问:“知道为什么不剥夺你的府邸吗?”
莫如深想了一下,摇摇头。
徐海哼了一声:“不管你在京城,还是在梅州,都要保持耳聪目明,朕会时时想着你。钦此!皇上口谕宣读完毕,莫大人自便吧!”
说完,徐海扭捏着身体走了。
彭超问莫如深:“老三,皇上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
莫如深想了半天,点了点头,说:“去梅州的路上,我会告诉你。”
晚上,大家一听莫如深被贬官到梅州,几乎都炸锅了。有人咒骂小人作祟,有人怪皇上处事不明,但大家一致要求与莫如深同去。
吴瀚要求同去,跟着莫如深快三年了,他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吴瀚已经十岁了,个子也长高了,抱着莫如深的腰不肯撒手:“义父,带我一起去吧!”
莫如深抱着他,说:“瀚儿,听我说。你要好好读书,秦斌老师不能去,所以你也要留下来。”
秦斌知道自己不方便去,但也想表达同甘共苦的意思,又不知从何说起。
幸好吴瀚帮秦斌解了围:“秦斌老师为什么不能去?”
莫如深对秦斌说:“今年国事纷扰,皇上决定大考推迟几个月。京城生活及读书条件便利,更利于你备考,万不可随我踏千山万水。”
秦斌也是这样想的,默认了莫如深的安排。吴瀚也听明白了,不再多说了。
莫如深又对郑虎说:“二哥,你刚在京城扎根,生意蒸蒸日上,把那些没有实现的想法付诸实施,顺便照顾师父。师父年近六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不宜再到处奔波了。”
郑虎其实也这么想的,莫如深十分精准地猜中了他的心思,他不好多说什么了。
彭超说:“大家放心吧!我已与小婉商量过,五里庄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有我陪着老三前去,大家尽管放心。”
江千里说:“皇上赐给如深兄的府第还在,说明皇上并未放弃如深兄。他早晚还会回来,大家尽管放心。”
听江千里一说,大家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罗宗和罗红缨始终没有说话,罗宗知道自己的女儿在想什么。一方面她舍不得自己,另一方面她也舍不得莫如深,处于进退维谷的境地。
罗红缨性格再直率,终究是个女儿身,不好意思说出跟着莫如深走的话。罗宗打算抽时间,再找她谈谈。
当夜,莫如深和彭超留在了酒馆。天还没亮,他们便悄悄出门了,以防大家不忍离别,生出太多伤感来。
日上三竿时,他们已经来到了50里外,进入了余杭县境内。莫如深看着眼前熟悉的道路,感慨良多。
自入京以来,官职几经沉浮,对于个人荣辱他早就习惯了。到了前面的岔路,他们就要向南走了,向西的路通向余杭县城,向南的方向才是去江苏、福建及广东的。
彭超对莫如深说:“老三,我们已经策马奔腾了近两个时辰,到前面岔路休息一下吧。吃点东西,喝点水。”
莫如深说:“就依大哥!”
彭超说:“老三,你应该跟红缨交待一下,岂能不辞而别!”
莫如深听得出来,彭超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责备。
莫如深叹息道:“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想击破了黑龙堂,就与红缨成亲,也给师父和瀚儿一个家。谁知又出了贾似道被刺的事情,真是造化弄人!”
彭超抱怨道:“你醉酒生事,逃避查案,应该提前告知我,害得我担心了好多天。”
莫如深笑道:“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就是不想让你们担心。大哥,你为人忠厚耿直,告诉了你,万一露馅儿了怎么办?”
彭超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说的也是。”
彭超催马往前赶了几步,说:“老三,这是你第一次拒绝破案,这是为什么?就因为苦主是贾似道吗?”
莫如深转头看了他一眼,说:“也是,也不是。这是原因之一,我只能这么说。”
彭超问:“还有什么原因?”
莫如深本来不想说,最后还是决定告诉彭超。彭超与自己出生入死,实在不忍心瞒他。
莫如深说:“我不想让二哥坐牢。”
彭超大惊:“什么?是老二干的?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
莫如深没有回答,催马继续向前走了。到了岔路口,他们找了一棵大树坐下,拿出了水壶和干粮。
彭超边吃边说:“起来太早了,还真有点饿了。”
吃了一会儿,莫如深拿起水壶想喝一口水。他拿起水壶,一仰脖,喝了一口。
他突然觉得眼前寒光一闪,只见一把刀正向他的头顶砍下来。
彭超还没有发现危险,莫如深急忙踹了彭超一脚。他借力向后一滚,躲开了袭击。彭超被莫如深踹翻,也正好躲过了偷袭。
两人拔刀在手,定睛一看,他们背后来了至少十几人,个个黑巾蒙面。
莫如深一指这些人,喝问道:“尔等何人,竟敢刺杀朝廷命官?”
为首一人冷笑道:“什么朝廷命官?老子杀的就是你!”
莫如深觉得声音有点耳熟,说:“看来还是熟人。请问我们有何仇何怨,为何要杀我?”
旁边一个人劝他少说话,被他一把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