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竹染话头刚起，便沉默了。

她一直觉得，何郢野心勃勃，绝对不会说出刚刚那句话。这些年他做的那些，就是想手握重权，自己的人生由自己掌握罢了。

游竹染秀眉微皱，嫣红的嘴唇紧抿着。

他身上还是有些血腥味。

但在他打算背自己前，她看到他撕下身上带着衣服尽量把血迹擦掉，走出森林前有意和自己保持距离——

为的，是不让她这朵“玫瑰”受到沾染。

提出背她的要求，也是不得已之举。

何郢以前，想让人都像他一样，得不到光的沐浴，那就让所有人都得不到，跟他一起待在黑暗里被浸染。

可但现在，何郢不想让眼前的人变得像他一样，她值得被保护。

“……何郢，”游竹染声音有些沉闷，像好久没打过的鼓一样，没有一丝生气；说话的气息吐在何郢的侧脸，让他有些敏感。热度渐渐集中在耳垂那里，变得些许微红。

她知道何郢的心路历程开始发生变化。但是……他要抛弃快要完成的事业，转身做个闲人快活江湖，不觉得很可惜和痛心吗？

游竹染觉得不值得。

可我们不能定义他人，不能为任何人做决定。

“待在皇宫里摸爬滚打受了数不清的冷言冷语垂死在生死线上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要放弃？”

她也希望他能快乐。

放弃自己即刻唾手可得的地位，连自己都觉得难过。

明明她靠自己的实力做上副经理，荷颂伊险隘的心思，导致自己冤死的惨状。

她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能体会到这种挠心之痛，却又无可奈何的放任自流。

“曾经，我也一直以为自己所作所为目的是为了这一天，所有的不公会被洗礼，会回报给我。”

“可你，好像有种魔力，让我放弃了这种思想，转身投入到信仰你的奔走的路上。……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你我素未平生，只是有些许交集，却要下这种好像赌一生的筹码，是个人都觉得不值。”

“……在宫中的日子，感觉自己好像老了好多。”

“春去秋来，多少个光阴匆匆过去。小纯于出生前种下的那颗木绣球开了好久……，你是不是睡觉了？”

何郢讲到这里，发现身上人没什么反应。但身上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吐在他耳旁，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没睡。

游竹染有些犯困，但还是清醒起来，嘟囔着对他说：“没有，你继续讲。”

“我听着呢。”

四个字宛若纤柔的花瓣随风轻盈地掉落在他心如平波微荡的湖面上，轻触心房。

雪好像下的越大了，风刮在脸上，如锋利的刀剑一样。

但他内心却有一股深深的炽热，一直在温暖着全身，身上人传来的温度，传递给他。

并不觉得冷。

何郢嘴角泛起微微笑意，用一种几近温柔缱绻的语气，在雪花漫天飞舞的纯色世界，说出看似玩笑实则誓言的话：

“阿染，我何郢，心悦于你。”

“我赌上了自己……”

“你愿意接受不光明的我吗？”

——他生平前所未有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