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晓似乎再说不下去,俯下身子,肩膀一颤一颤,痛哭起来。
百里笙“嘭”地一下站了起来,他一直刻意隐忍着沉痛的脸上,恍然露出完全不可抑制的悲切的痛苦。
百里笙一直自认为,小通房虽然身份不高,但在他的羽翼下,是被他护住了的,从未想过,她死前受过那样的屈辱。
偏生这屈辱,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想到那日苏颜兮回来,他察觉到苏颜兮的神色不对,给她解释了一句娶妻的事情,他还记得她听到后,乖巧听话的点头笑笑。
现在想想,她当时的笑容里到底含了多少的隐忍心碎。
明明那样害怕他将她当作玩物送出去,却小心翼翼的不敢来问,知道他喜欢乖巧听话的,便用心做一个乖巧听话的。
他实在是不敢想象,苏颜兮那样柔柔弱弱的一个人,死前被旁人羞辱的情形,羞辱她的刀还是他递到别人手上的,想到这里就是疼入骨髓的痛。
若他当日多些耐心,多哄哄她,让她敢问一问他是怎么打算的,他能有机会好好给她解释,答应送给三皇子的是百花巷的妓子,他要利用那妓子杀了三皇子。
如果她明白他要做的事情,会不会就不逃走了?
可那样锥心的话语,那样将她一个小娘子的尊严踩在地上,她的心里会是多么的难受?
他忽然想起来,那晚在江边,他跳江之前看他的那一眼,以往透着温柔的笑意中,充满了决绝。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为何她那样的决绝,为何她宁愿跳江,也不肯跟他回来。
心里沉痛不已,像是被一座冰山紧紧压住,沉重,透不过气。那冰山是她死前看他那一眼的决绝,还有他今日才体会到那些加注在她身上的剖心剜骨的痛。
他的嗓音带着疲惫的低哑,吩咐道:“去把那日为难过苏颜兮的婆子剥皮碎骨。把她的主子关到皇觉寺,那么爱抄经,往后抄一辈子吧。”
杜海有些担心主子过于伤痛,而冲动行事,稍稍提醒了一句:“大人,那婆子的主子是现今太后,现在朝中局势不稳,要不要过阵子再……”
百里笙冷漠地睨了杜海一眼,那一眼把杜海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暗暗懊悔自己不该咸吃萝卜淡操心。
看着自家主子不顾朝堂变幻的局势,也要为苏娘子报仇的决心,杜海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忙领命去办。
百里笙默然不语,起身出门,打马去往江边。
一路上灯火渐暗,走到江边,已是漆黑一片。
却见江里几盏河灯,发着暖黄色的光,晃晃悠悠,飘飘荡荡。
是长公主箫婧霖。
和国师之间的约定,她帮他夺权报仇,待事成之后,国师便答应同她一起相处一段时间。
她不想心中那个意气风发、古道热肠的小王爷,一直背负着仇恨,一个人活在孤零零的寺庙里,与那青灯古佛相伴,她想去陪着他。
明天便要陪无为去灵山寺了,走之前,想来看看这个可怜的女子,也是她唯一的朋友,便带着侍女,在江边烧纸放灯。
待放了最后一盏河灯,箫婧霖起身,准备回府。
却看见江边的暗影里站了个挺拔的身影,身上的绯色官袍还没有来得及换下。
他的身形明显消瘦了几分,比起近日的凌厉阴沉,反倒显露出几分落寞的萧条。
想到那样一个温柔乖顺,大方不做作,美得就连她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的小娘子,却因他而死,箫婧霖明知道不应该,实在是压制不住心里暴起的怒火,伸手指着他,怒道:“你来干什么?!”
百里笙往前迈出一步,并未生气她的冒犯,只看着江里的河灯,默然道:“我来看看她。”
箫婧霖放下手,稍稍平复情绪,问道:“你将她当做什么?又是她的什么人?你凭什么来看她?”
这一连三问竟让向来应付自如,谈吐麻利的摄政王百里笙哑口无言,他本想说“我是她的夫君。”嘴张开了,话却没能说出口。
箫婧霖冷笑一声,“摄政王莫不是想说你是她的夫君?呵!可是苏小娘子只是一个通房,甚至后来是个连个通房都算不上的外室!无论从世人的眼里还是你的眼里,从未将她当作你的夫人过!你和无为说的那句,在你眼里她不过是一个玩意儿的话,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以这声夫君是万万配不上,你也没有资格来看她!!”
百里笙回头直视箫婧霖,血红的双眸里充斥着极尽悔意,不敢相信小娘子还听到那样锥心的话,“你说,你们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