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绣局里亮起了灯火,前几日从宫外调来不少人,给死气的皇宫添了几分热闹。
段景忱来得突然,把正在忙碌的绣娘们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活儿,慌慌张张跪地磕头。
段景忱看也不看她们,站在堂中,目光朝着四周逡巡,却没有寻到小棠的影子。
众人伏低跪着,不知道皇上来此是为了什么,没让平身,也不敢平身。
茫然之际,人群中一个女子抬起了头,不高的声量淡定地传过来:“皇上可是来找棠公子的?”
段景忱循声望去,找到了说话的人。
看清她面容的一瞬,诧异地眯起了双眼。
是姜滢。
“公子没来。”不等他问,姜滢主动道。
段景忱直直看着她,穿过跪地的众人,走到她跟前。
对视之间,二人谁也没有说话。
这样的气氛惹得在场的人十分好奇,想偷偷看看他们的表情又不敢,只得竖着耳朵细听。
都知道丞相千金跟皇上关系不浅,她又是大臣们力荐的皇后人选,只不过皇上有怪癖,偏好男色,所以迟迟不肯迎她进宫。
但话说回来,男色女色又有什么差别,姿容摆在眼前,哪个男子会嫌身边的美人太多呢,这姜滢生得国色天香,又被丞相府教养得稳重端庄,若是能学学那位棠公子,稍微使点心思手段,入主后宫还不是轻而易举。
眼下就是个好时机,看她能不能抓住了,都说皇上被那棠公子迷了魂,这不是见到姜小姐也走不动路吗。
一群人低头听着皇上吩咐:“都下去。”
齐声道了声“是”,出门的时候又听皇上单独对姜滢道:“你留下。”
于是一出去,女子们便开始议论,往后可要对姜滢姐姐再好一些,说不准哪日后宫便要由她掌管了。
堂中只剩下姜滢和段景忱。
“你怎么在这?”段景忱终于开口,眉宇间的不高兴写得很明显。
不高兴不是针对姜滢,她明白,悠然一笑,对段景忱道:“皇上倒是问我,我还想问问皇上,到底做了什么,把人欺负得那么委屈?”
她说的是小棠。
“是他,让你进宫的?”段景忱问。
姜滢点头。
“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其实都不必姜滢回答,他应当能猜到的。
姜滢坦白时的神情有些无奈,知道他着急,不讲废话,直言道:“他说,让我多与皇上培养感情,早日履行我与皇上的婚约。”
“胡闹!”
所以他昨夜尽捡伤人的话说,句句往他心上扎刀子,就是想让他难受了疏远他,借机给别人机会。
“不是已经说好那婚约不作数了,皇上没有告诉他吗?”姜滢问。
段景忱烦闷地垂下眼睛。
之前没有对小棠说,是怕他多心,不想让他知道这些无关紧要的,而现在,说不说的,他认定了一个道理,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
姜滢道:“那日他来找我,我不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怕添乱子,不敢多说,需要我替皇上去解释一下吗?”
段景忱摇摇头,“不必了,跟你无关,没有你,还会有别人,流言蜚语太多,他是被逼迫得没办法了,非要让朕立了皇后才能安心。”
跟姜滢猜想的情况差不多。
她对段景忱道:“流言蜚语,我也听说过一些,有些确实很难听,对他不公允,对皇上影响也不好,他这是不想让皇上为难,才推着皇上立后。”
段景忱心头一阵阵发酸。
姜滢观察着段景忱的神情,问:“皇上是怎么打算的?若有必要,会迎别的女子入宫吗?”
段景忱片刻没有犹豫,“自然不会。”
姜滢轻声,“那便去与他说清楚了,别让他胡思乱想,那日他一句句教着我怎么接近皇上,我瞧着他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都快哭出来了。”
她这话自是有夸张的成分,但小棠满心为了段景忱考虑,这一点是不会看错的。
段景忱眉头一沉,一时急躁,转身便往外走了。
还未出了堂,又折返回来,一脸头痛的表情,坐在了椅子上。
“怎么回来了?”姜滢不解询问。
段景忱苦闷道:“他今日诓骗着朕过来见你,是在心里打算好了的,现在去了也没用,他不是想法子把朕赶走,便又是要说那些不中听的。”
姜滢劝道:“几句气话,又能如何不中听了?遭了那么多非议,还不许人委屈了吗?耐心哄一哄就是了。”
“能哄早便哄好了。”段景忱无力道:“你不了解他,他这人看着乖巧,打定了主意的事,从来不听我的想法,一意孤行的时候,连性命都不顾及,立后的事,我不答应,他会想方设法逼我到底,想要他听话,除非……”
“除非什么?”姜滢茫然问他。
除非他自己心里认定,他们之间的感情,比他以为的那些东西更重要。
段景忱不再多说,他们之间的事,又岂是跟外人说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