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章 爱意徊徨(1 / 2)中国式辩护首页

湖心公园。

成达买了一个彩色的气球和一支冰激凌,招呼滑梯上一个四五岁的穿着短袜花裙、留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杨柳,下来!”

杨柳滑下滑梯,接过冰激凌和气球。她仰着脸,甜甜地道谢:“谢谢叔叔!”

成达弯下腰抚摸着她的头,问:“你妈妈呢?”

小姑娘四下看了一眼:“刚才还在呢。”

成达:“咱们在这里等等她。”

小姑娘忽闪着黑眼睛问成达:“成达叔叔,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成达蹲下来,保持一个平等的姿势:“好呀,你要问什么?”

杨柳:“你是我爸爸吗?”

成达的脸顿时红了,四下看了看,没什么人,才问:“杨柳,你听谁说的我是你爸爸?”

杨柳不满:“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不过问一问,不用紧张。”

成达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头:“人小鬼大的小东西,我哪里紧张了?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好吗?”

杨柳坚持道:“你先回答我!”

成达只好回答:“也是,也不是。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

杨柳咬了口冰激凌,歪头想了想,说:“我只是个四岁的小孩,我怎么能决定你是不是我爸爸?”

成达点点头:“嗯,有道理。不过如果给你决定权,你愿意我当你爸爸吗?”

杨柳想了想,摇头:“不愿意。”

成达一副失望的样子:“为什么?”

杨柳认真地:“因为你姓成,我姓杨,咱们不是一家人。”

成达:“你妈妈也不姓杨,你们不也是一家人吗?”

杨柳:“那不一样,因为我妈生的我,她是我妈。”

成达觉得这小姑娘很聪明,糊弄不了,只好承认:“嗯,有道理。”

杨柳又问:“你不是说要问我问题吗?问吧。”

成达突然被提醒,想起了自己的问题,问:“如果我和你妈成为一家人,你愿意我当你爸爸吗?”

杨柳惊讶地:“你要跟我妈妈结婚?”

成达:“不行吗?”

杨柳:“我说了不算,你得问我妈。”

成达坚持道:“我现在就问你,你同意不同意我跟你妈结婚?”

杨柳歪头想了想,叹口气道:“这个问题我没想过,不过有点担心呢,我怕你会骗我妈。”

成达被逗笑了:“我为什么会骗你妈呢?”

杨柳突然高声喊道:“因为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成达哭笑不得,一脸尴尬:“这话是谁教你的?”

杨柳头一歪,脖子一梗:“不告诉你!”

成达站起来说:“不说拉倒,反正我知道是谁教你的这句话。”

天空传来雁叫声,一行大雁从头上飞过。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成达抬头看大雁。

杨柳突然喊道:“妈妈!”,朝大柳树的方向跑去,成达转过头来,凌波站在树下,显然听到了女儿跟自己的对话。

凌波弯腰给了杨柳一瓶雪碧,指着一群玩木马的小朋友对她说:“到那边玩去吧。”

杨柳拿着雪碧跑远了。

成达走过来:“你去哪儿了?我和孩子等了半天。”

凌波指了指公园门口方向:“遇见个熟人。”

成达:“你这个女儿人小鬼大,简直是个小精灵。”

凌波深深看了一眼成达:“你真的以为杨树林死了吗?”

成达惊讶:“你怎么了?”

凌波阴阴地说:“我总是觉得,他没有死,他的灵魂附在了他女儿的身上,我从杨柳的眼睛里能看到他,他在盯着咱们呢。”

两个人在树下的排椅上坐下。

成达侧看着凌波的脸,不无担忧地说:“你没有从糟糕的情绪中走出来,还生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这样会疯掉的,我有个同学在市区开心理诊所,我带你去看看?”

凌波不接这个话题,问成达:“杨柳是不是问你是不是她爸爸了?”

成达:“对呀,我还觉得奇怪呢,什么人教她的?”

凌波凄然一笑:“还能是谁?杨树林,她的亲爸爸!”

成达握住凌波的手,直视着她:“凌波,你不能这样!杨树林已经死了,化成灰了。他自己杀了自己,跟你无关,你不能这么折磨自己!”

凌波目光散乱:“我看到女儿,就看到了他的幽灵。一夜一夜的睡不着觉,搂着女儿,一闭上眼睛,就见他在黑暗中看我。我问他,你要干什么?他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让我毛发倒竖,脑袋都要炸开了。

我打开灯,坐着,不敢闭眼,一夜一夜,坐到天明,只有这样,才能逃避他的监视。”

成达抓住凌波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你不能这样下去了,这样真得会疯掉!我这就联系心理医生!”

凌波悲苦地摇头:“没用,只要杨柳在我身边,他就在我身边。我总不能把女儿扔了吧。”

成达拥抱凌波:“我们结婚吧!我在你身边,我守护你!我会把杨柳当作自己的亲女儿的。”

凌波挣扎着,推开成达,扬起泪眼:“你是在可怜我吗?”

成达激动地:“瞎扯,我都三十多了,为了你,苦恋至今,未曾婚娶,怎么是可怜你?咱们俩本来就是一对儿!就像两个泥人,哪怕打碎了,用水一搅和,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你身上有我,我身上有你,你我永远都不能分开!”

凌波啜泣,与成达相拥良久。

公园滑梯处,杨柳跟几个小朋友快乐得爬上滑下,笑声阵阵,不时传来。

凌波侧过脸来问:“刚才杨柳问你什么话了?”

成达:“问我是不是她爸爸,后来又说我不姓杨,不该是她爸爸。她还说不知道该不该同意我跟你结婚,怕我骗了你。小大人似的。”

凌波眼神诡异地:“你觉得这像四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成达安慰道:“别胡思乱想了,她就是个孩子,就算聪明伶俐也是遗传了你的基因,我喜欢这个孩子,我会成为她称职的爸爸!”

凌波:“可你应该有自己的孩子。”

成达:“她就是我自己的孩子!”

古村小学校园。秋日黄昏。

银杏树闪烁着金色的光泽,片片飘落,铺满甬道。黄校长和凌波并肩散步,三三两两的小学生结伴走出校门,偶然会停下来跟她们打招呼。

黄校长问凌波:“你想过再组织个家庭吗?”

凌波摇头。

“没有找到合适的?我觉得给你前夫打官司的那个律师不错的。”

“杨树林不是我前夫,我们没有离婚。”

黄校长:“就算是丈夫,他也死了呀,你在法律上就没有婚姻了。”

凌波:“法律上没有,心里有。”

黄校长正色道:“你这样下去不行的,杨柳需要一个爸爸,你也需要一个家。”

“校长,我明白您的意思,也不是没想过,可是不是要跟成达结婚,我还没有想好。”

“你们不是好了很久了吗?听说你们有共同的爱好和志趣,一个男人为了你,等了十年,至今未娶。这样的男人不是谁都能碰到的。对于我们女人来说,选择比努力更重要。你一生能碰到这样一个男人,非常难得,你应该好好把握。”

凌波低着头,说:“可是他对于我来说,没有确定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黄校长:“怎么会呢?”

凌波边走边说:“男人喜欢女人令人愉悦的一面,可您知道,对于我这样一个拥有巨大痛苦的女人,欢愉是短暂和廉价的。我设想过跟他在一起的时光,美好的清晨,放松的心情,一起早餐,一起散步,一起创作,确实是轻松惬意的好生活。他的才华和健硕的肉体,也确实令人怦然心动,可这一切,无法安抚我如影随形的惶恐,抚慰令我寤寐思服,辗转反侧,销魂蚀骨的真实痛苦。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应该是一个人很难把另一个人从自己的生命中剥离出去的那种深刻关系,除了享受相处的欢愉,还应该懂得彼此的痛苦。

他能否懂得我的痛苦,我们两个人能交换多少能量,多少灵魂,我不知道,我心里没底。”

黄校长摸了摸凌波的额头:“你一定是魔怔了,你应该去看一看心理医生,再这样下去,你会疯掉的!”

“为什么确定性很重要?人生如此不确定,所以当你看到一个东西非常确定的时候,是让人留恋的,家是因为有确定性而让人留恋的,不确定的东西是没有办法让你投入时间或者持续依赖的。跟成达组成一个家庭,我没有确定感,或者说,我还没有找到确定感。”凌波继续说些奇怪的话。

黄校长下了决心,道:“周日我去一趟城里,我帮你找找确定感。”

城区的一家咖啡馆,闪着柔和、悦目的霓虹灯。入夜,咖啡馆里开始上座,成达走进咖啡馆,找了个两人的位置,一个人在等黄校长。

服务生过来:“先生,几位?您要点什么咖啡?”

成达:“来两杯蓝山咖啡,等女士来了,再上。”

服务生:“好的。”

黄校长穿着米色风衣,背着白色坤包,进了咖啡厅,寻寻觅觅,在找什么人。

男服务生迎上前去:“女士您好,您有预定吗?”

黄校长看见了成达,微笑着走来。

成达站起来:“黄校长好。”

黄校长有些歉意:“成律师,不好意思,我回家换了下衣服,让您久等了。”

成达:“您家也在城里住呀。”

黄校长:“对呀,在新苑小区,九中旧址新盖的那个。”

成达笑了:“巧了,咱们还是邻居呢,我住32号楼。”

服务生送上咖啡来,成达请黄校长品尝。

黄校长喝一口咖啡:“您那是别墅区,俺们教书匠住不起,我在3号楼,公寓房。”

成达谦虚地:“什么别墅呀,就是个House。其实咱们小区旁边就有个咖啡厅,知道您住在新苑,就在那边喝了,还省得您跑来跑去的。”

黄校长问:“凌波也住在新苑,你没去过吗?”

成达讶异:“我还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买的房子呀。”

“不是买的,是我们同事的房子,那个老师出国了,房子借给她住,刚搬来不久,两个礼拜吧。咖啡不错,蓝山咖啡?”黄校长喝着咖啡问道。

成达:“是蓝山咖啡。我刚去了一趟深圳和香港,有一个月没见,不知道她搬家了。”

两人便喝咖啡边聊。黄校长认真地:“成律师,你认识凌波有十多年了吧,你们怎么考虑的?”

成达垂下眼帘:“她还在犹豫。”

黄校长问:“你呢?你的情况怎么样?有别的目标吗?”

成达抬眼看着黄校长:“没有。黄校长,您知道我对爱情是很忠贞的。”

黄校长:“我知道你不是开玩笑,作为一个老大姐,我想跟你聊两句,介意吗?”

成达:“当然,我正需要人生指南。”

黄校长笑了笑:“不开玩笑,我直接说啊。为什么你们俩的关系,会让凌波觉得,没有安全感?”

成达有些讶异:“没有安全感?她自己这么说的吗?”

黄校长:“她的原话是没有确定性。我的理解就是女人的安全感,你有别的女朋友吗?”

成达流露出一丝苦涩:“这问题我说过了,真没有。”

黄校长含笑看了成达一眼:“你身边有好几个年轻女孩,知性、漂亮,也有品位,她们去过我们学校。”

成达认真解释道:“她们只是我同事,具体说是助理。黄姐,律师这个行业跟老师不同,实践性比较强,需要传帮带。一般的律师都要先实习一年,然后是跟着老律师做助理,大概干个三五年,才能独立门户,现在年轻律师多,我的一个很重要的工作就是带她们实习。”

黄校长依旧笑着说:“可你毕竟是钻石王老五啊,年级轻轻,功成名就,成熟稳健,风度翩翩,这种形象可是女孩杀手啊。”

成达苦笑:“黄校长开玩笑了,她们都是小姑娘,阅世不深,天真烂漫,我们不是一代人,没有共同生活的基础。而且,我不是宋玉之徒,即便东邻之女窥墙三年,我也写不出《登徒子好色赋》来。”

“我虽有心向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

“心之所向,便是归途。”

黄校长:“好,你的情况我明白了。但凌波为什么会没有确定感呢?你们苦恋多年,情投意合,怎么就走不到一起去呢?”

成达思忖着,半晌无言。

黄校长:“或许还没有放下她的前夫,她有愧疚,有心结?

但与确定感有什么关系呢?生活毕竟还在继续,她也不能永远生活在过去。“

成达:“谁说不是呢,或许她有心理问题,应该看一下心理医生。我有个同学在市里开了间心理咨询工作室,您能否做做工作,让我陪她去做个心理咨询?”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我回去劝劝她,遭到这么大的变故,有些心理问题也是符合逻辑的。我们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焦虑、抑郁,只要有个正常的家庭,及时排遣,就会好起来的。”

成达真诚地:“多谢黄大姐。”

聊了不短时间,黄校长站起来,两人握手告别。

流亭机场大厅里,刚从外地出差回来的成达拖着行李从候机厅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