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信之低着头,看着齐夫子那双白底皂靴,一步步逼近。
那根让他心惊肉跳的戒尺,就垂在眼前,不由缩了缩脖子。
这时,一双温暖的大手把他搀了起来,帮他整整衣襟。
扶着他,坐在厚厚的新蒲团上。
他感觉身在云端,一点儿都不真实……
齐夫子干咳一声:“信之力能扛鼎,有育贲之勇,而不自傲,不自恃,不欺人!”
“此正所谓勇而有仁,勇而有礼者。”
“圣人又云: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齐夫子顿了顿,用凌厉的眼神,震慑那些又有点儿蠢蠢欲动的学子。
“可见,勇而有仁,是多么难能可贵!”
“信之,即今之子路,古之君子!”
“就是夫子我,也必须以贤者视之……”
说完,对着高信之深深弯下腰来,揖手为礼。
高信之瞪大了眼睛,一时手足无措。
齐夫子直起身,环顾四周。
厉声道:“圣人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夫子我夜读论语,忽有所悟,思慕子路,方悔昨日之非!”
“尔等小子,今后与信之相处,不可造次,当以贤达敬之!”
一整堂课,高信之都在云里雾里。
夫子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他。
那温暖的眼神,亲切的关怀,真诚的赞美,甚至让他,都不好意思再趴下来睡觉了!
他觉得好激动好幸福!
虽然,他也觉的好困好困。
散学时,他刚想伸手拉住陈子灿,和他分享自己的喜悦,一只白嫩修长的小手突然伸过来。
一把握住他的手掌,热情洋溢地摇晃着:“信之兄啊,恭喜恭喜!”
“齐夫子对我兄青眼有加,这次月旦,得个上上的评语那是情理之中,以后可要多提携小弟啊!”
“明日,小弟家中摆一桌薄酒,请信之兄大驾光临……”
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衣袖中摸出一张大红请帖,弯腰鞠躬,双手奉上。
这下,连陈子灿都看呆了,这货啥时候备下的?
具帖面请,这可是很隆重的礼节了。
高信之看清那人,吓了一跳,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他摸摸脑袋,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那秀才转过身,又对着陈子灿长揖到地,手上又变出一张请帖。
“也请子灿兄辱临赐教!”
陈子灿还了一礼,微笑道:“实在对不住,在下明日有事,有负盛情。”
那秀才抬起头来,他身量矮小,体型清瘦,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皮肤也很白皙,刀条脸,双目细长,见人就露着三分笑意。
陈子灿不知道他的名字,却对他有些印象。
就是早上用自己的端砚,换了高信之的青石砚的。
“哦,不能聆听子灿兄的教诲,真是遗憾!”
“子灿兄刚来咱们县学,很多同学还不认识,改日在下约上三五知己,摆酒给子灿兄接风。”
“好说,好说,多谢兄台!”陈子灿笑吟吟地答道。
看着生员们离开学堂,陈子灿皱眉道:“这谁呀?”
高信之收了傻笑,罕有地露出尊敬之色。
“你不知道?他是咱县学里的名人。”
“他就是闵敬宗,闵孝子呀!”
“他的事情啊,说起来真叫人敬佩。”
“去年秋天,他家老爷子得了重病,发热咳嗽,牙关紧咬,一连十多天水米不进,人都烧的昏迷了。”
“闵敬宗四处求医,大夫们看了,一个个都摇头叹息,让赶紧准备后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