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大殿内顿时静寂如死。
太后不可置信地望向画角,惊异地问道:“你说什么?妖物是有人召唤进来的?”
雷言原本就看不上伴月盟这些散修伏妖师,一直视他们为乌合之众,闻言皱眉叱道:“本指挥使只听说过燃犀角可见妖。此照乃照明之照,非召唤之召,你莫要在此危言耸听。”
画角的目光徐徐扫过雷言,一笑道:“雷指挥使方才不在殿中,自然不知。方才妖物来袭前,大殿内忽有异香逸出,压过了满殿的香火味。”
画角顿了下,问其他人:“你们可是皆闻到了?”
众人连连点头。
雷言犹自不信,皱眉说道:“如此,也不能说明此香能召来妖物。”
画角斜睨了一眼雷言,又道:“雷指挥使,你难道没有发觉此番妖物和海水所停留的时辰,与牡丹花宴上一样,恰好都是一炷香的时辰。”
雷言皱眉思索,问道:“你可晓得是谁燃的香,不如让她再燃一回,看可否还有妖被召来。”
画角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到禅案前,指着上面的熏炉说道:“这是殿内唯一的可燃香丸的熏炉,方才,便有人在这熏炉中投入了一颗香丸。”
熏炉已被水冲得歪倒在案上,画角伸手摆正,只见里面的香丸早已燃烧殆尽,只有一丝淡淡的残香萦绕。
她挑眉说道:“雷指挥使,能召唤妖物的香丸我可没有,不如,你问问这位薛夫人吧。”
话方落,大殿内再次静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注在了薛夫人萧素君身上。
这句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是说往熏炉里投入香丸的是萧素君,也就是说,召唤妖物的人是她。
在场的人有几位是皇帝的嫔妃,晓得萧素君极得太后宠溺,都不由得瞥了眼太后的脸色,对这个老婆婆捏了把冷汗。
画角说完这句话,眉飞色舞地瞥了一眼虞太倾,朝着他飞了一个媚眼,笑得一脸褶子好似秋阳下的菊花。
府中的仆妇孙嬷嬷若是晓得她如此用自己的脸,只怕下回不会再借给她了。
虞太倾面无表情地望着画角,觉得这位伴月盟盟主夜阑的脸和那日望江楼的傀儡人有些像,但又截然不同。那张脸表情虽有些僵,但至少是正常的。眼前这张脸怎么看上去欠儿欠儿的。
莫不是真如传言般吃妖丹多了,人也变妖异了,一大把年纪了,没点做长辈的自觉。
他冷冷哼了声,转过脸不再看画角。
萧素君听了画角的话,竟是笑出了声:“你这个老婆婆怪有趣的,我可不会召妖。”
“你不会召妖,但你会燃香丸,方才那位假冒的太后在听住持讲经时,你曾上前搀扶她,顺势便将一枚棋子大小的香丸投入到熏炉中,你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逃不过住持的眼睛。只不过,他并不晓得这香丸是做什么的。”
章回扮成的住持上前一步,说道:“贫僧亲眼所见,只是当时并不晓得施主投香丸是做什么的。”
太后唇角微捺,望向萧素君:“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萧素君当时并不知太后是假,倘若她当真要召妖,那么,不排除她有害太后之心。
萧素君慌忙摇了摇手,说道:“母后,儿臣……儿臣为何要召妖。您是晓得的,儿臣原本都不信这世上有妖,又怎么会召妖之术。”
萧素君是太后的干女儿,此时也不再以臣服自居,而是称呼太后母后,说话的语气也不自觉地透出一丝撒娇的意味:“儿臣的确是向熏炉里投入了一颗香丸,但那颗香丸,是用来治疗儿臣的面上的疤痕的。”
画角闻言不由得看向萧素君的脸。
那日在花宴,画角第一次见到萧素君时,她正在帮静安公主修剪牡丹,当时她脸上便罩着轻纱。而她的嫡女薛槿作为未出阁的小娘子反倒没有戴面纱。
画角彼时便觉得有些奇怪。
今日来上香,她也是连戴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眸。
她的眼型很美,标准的凤目,眼眸黑而清,流转间宝光流转,很是惑人。
画角便是凭借这双眼认出她是萧素君。
“萧姑姑脸上何时受伤了?怎会有疤痕,我还道你这些日子为何总覆着面纱呢。”一直未曾言语的静安公主问道。
萧素君目光楚楚地看向太后,喊了声:“母后。”
太后眯了双眼,说道:“哀家乏了,今儿这事儿便到此为止吧。素君既说了香丸是治疗疤痕的,自不会有假,你们不若先审问妖物。素君,扶我回宫吧。”
虞太倾望着太后,眼中掠过一抹难以名状的神色。
自那日在兴庆宫外听到太后和萧素君的对话后,他便明白,太后和萧素君关系非比寻常。
因此,今日,他们在让太后去换衣时,并未将实情告知,便是生怕她事先知会萧素君。
萧素君闻言,双目一弯,起身便过去搀扶太后。
雷言大步走上前,拱手施礼,朝着太后一笑,说道:“太后娘娘,薛夫人既说了脸上有疤痕,不若让臣等一看,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雷言到底是指挥使,在关键时刻,还是做到了以案情为重。
倘若有人和妖勾结,自然是不能放过。
太后的脸沉了下来。
她出身名门,父辈的官儿当年做得很大,从太子妃到皇后再到太后,可谓一帆风顺。
只有一样,她膝下无子,当今圣上并非她所出。她只得一女,便是永宁长公主李云裳。
自从永宁长公主远嫁南诏,她便将干女儿萧素君当做了亲女。为她千挑万选择良婿,并不亚于公主选驸马。
这些年也不断提拔薛家,到如今薛槿的父亲已是兵部尚书,敕封开伯侯。
可见她有多看重萧素君。
但雷言如此说,她也不好驳斥,撇唇一笑,说道:“素君,你且摘下面纱,让雷指挥使瞧一瞧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