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到了芒种,外头知了已经开始聒噪起来。
夜幕降临的时间越来越晚,按照前些年的习惯,三塘村的人吃完晚饭,要三五成群的陆陆续续到老樟树下扯扯闲篇,打发一天的暑意。
自老樟树被砍之后,人们端着饭碗不自禁出了门,踱到老樟树那里,看到老樟树剩下的那个树墩之后。
人们才想起,老樟树已经离他们而去,只得摇摇头转身往回走。
不甘心的只得在村里溜达一圈后把饭碗端回家。
渐渐地,村民们记得那里的老樟树不复存在,他们便在端起饭碗站起身的瞬间又坐了下去,没有人再往老樟树那里去。
世殊事异,后来熙风在老樟树的树墩旁建了一座房子。老樟树的树墩显得不再孤独。但是人们除了挑水,仍极少踏足这里。
这或许是件好事,人们少了这样一个集散地,就少了很多的口舌是非,口中福祸便全部止于腹中。
眼下田里的稻子已经开始泛黄,不久就将进入一年一度的双抢时节。
这天上午,生产二队群集在象鼻子右边的稻田里开禾巷,在田里面开出一条条的小巷道,以便收割之前将田里的水排干净。
刘旺走到熙风身边,蹲在田埂上说:“熙风,明日早上跟深田杀一头猪吧,快要忙着双抢了,搞点猪肉给大家鼓鼓气,让大家高兴高兴。”
时下,温度虽然不是很高,但是窝在长过膝盖的禾苗里面,却有点闷热。
禾穗上还残留着一点绿粉,沾在熙风脸上,又经过脸上的汗水流淌,在脸上结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熙风停下手,站起身将锄头杵在地上,一只手握着锄头把,一只手揩拭脸上的汗水。
他张开嘴想说话,但因为嗓子和口齿干结,没能说出来。他咽下一口唾沫润了润嗓子,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嗯”一声,试了试音,确定能正常说话了,才跟刘旺说:“好啊,吊哪里的猪?”
刘旺显是心中早已拟好了答案,立马回道:“吊我家的吧,我家那头散猪有两百多斤。”
熙风说:“好,我跟深田明天早上去吊猪,叫你老婆烧好水。”说完操起锄头重新开始干活。
刘旺站起身去通知窝灰和南瓜佬,让队员今天晚上到村里会计刘大牛那里兑肉币,明天早上村里杀猪。
村里刚好发了一些口粮,当天晚上条件稍微宽敞的人家到刘大牛那里兑了肉币。有粮有米的多兑,缺粮少米的则少兑。
第二天天还没亮,外面的天色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熙风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穿好衣裳,打着一双赤脚往深田的厦房走去。
深田刚跟着别人学杀猪那会,熙风就把自己用过的那套家伙什传给了他。
熙风走到深田房间的窗户底下,见他房间里亮着油灯,显是正在起床。
熙风在外面轻声叫了一句:“深田!”
房间里面传来深田走路的声音,紧接着传出深田说话的声音:“来了。”
一小会之后,屋门吱呀一声开了,深田先从里面拿出一个大木盆放在门口,然后又回去挑了杀猪的家伙什出来。
他反身把门带上,然后对熙风说:“你拿一下木盆。”说完在前面往刘旺家里走。熙风提起木盆跟在后面。
熙风两父子到了刘旺家门口,见刘旺家里的大门已经拉开了闩,只是虚掩着,透过门缝传出微弱的光芒。
熙风将木盆靠在墙上放着,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深田也挑着担子进去,然后把担子放在前厅地上,再勾着腰在里面找着什么东西。
前厅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刘旺和他老婆尚大英在后厅的灶下忙着烧水。
刘旺听见有人推门的声音,从后厅走出来,灯光照在脸上,还带有一丝睡意,见是熙风两人来了,说道:“来啦。”
熙风点点头问道:“水烧得怎样了?”
刘旺说:“烧了一会了,还没烧开。”
熙风擦过刘旺的肩膀,径直走到后厅。
尚大英正在灶口烧火,锅盖的缝隙和边缘正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热气,锅里传出滚滚水声。
熙风揭开锅盖看了一眼,拿起一旁的水瓢在水缸里舀了水又往锅里加了几瓢,然后半开玩笑办认真的对尚大英说:“架棍子,烧大火去。”
尚大英对熙风笑笑,操起一旁的火棍往灶里拨弄了一回,再往里面添了几根棍子。
熙风盖上锅盖,走到前厅,见深田已经把吊猪的绳子找了出来拿在手上。
他问刘旺:“颓花子,有没有盆?拿一个来装猪血。”
刘旺想了想,然后转身往灶下去找盆了。
熙风把前厅饭桌旁的两条凳子端到近大门口处并拢放在一起。
刘旺这时候从后厅端出来一个中等大小的木盆,熙风从他手上接过,仔细看了看,见里面盛着一层水,问道:“是干净的吧?”
刘旺回道:“洗干净了,里面装的是干净水,盐也放了。”
熙风说:“好,好。”说完将盆放在两条凳子上首一段的地上。
准备工作完成,熙风看看刘旺,说道:“颓花子,去吊猪吧?”
刘旺点点头说:“嗯,走吧。”说着出了门在前面带路。他刚出门,迎面走来一个人,借着月亮的光芒,可以看清来人是刘大牛。
刘旺说:“大牛,来啦!走,先去吊猪。”
原来刘旺前一天已经跟他说好,让他来帮忙吊猪,反正也需要他计数。
刘大牛听了也不言语,转回身在前面带起路来。
深田拿着吊猪绳跟在刘旺身后,熙风在最后面,把大门全部推开后才跟在深田后面向猪栏走去。
猪还不晓得自己的命运马上就要走向终结,仍然拱着嘴伸向刘旺和食槽,心情大好的以为主人今天这么早来喂食。
深田甩出吊绳往它身上丢,丢了几下没套着。猪依旧不为所动,伸着长长的嘴巴,抽动着鼻子闻绳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