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千里的荒芜。
李定国从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赤地千里这个词儿,是写实的描绘,而不是夸张的言谈。
他站在干枯的大地上,远眺着这片不知道多少时间没下过雨的土地。
草木枯死、河流湖泊干涸,庄稼颗粒无收,目光所及,看不见半点绿,天与地,都像是被一片枯黑的死气笼罩。
更远处的路边上,还有不少已经腐烂发臭,被苍蝇嗡嗡围着,像是裹了一层黑色裹尸布的尸体,无人收敛。
那气味,不仅恶心难忍,更让这片天地,都透露着一股死亡的味道。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原本以为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午夜的噩梦罢了,可腹中那强烈到让“他”无法安宁片刻的饥饿感,一直折磨“他”整整一夜。
最终,李定国接受了自己来到崇祯三年的事实……
崇祯三年,在李定国眼里,跟世界末日一样。
这副身体里的记忆更是凄惨,自从生下来,就一直都在饥饿、冻馁中的毒打中苦熬至今,除了娘亲的怀抱是暖和的,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冷的。
无可奈何的是,娘亲上个月已经饿死,至于亲爹……上上个月已经先走一步。
除此之外,他记忆里所有的亲戚,似乎都已经饿死,同村的人,只要没死的,都离开了村子往外地去逃难。
朱元璋开局还能一个碗,自己是一个碗都没有。
李定国舔了一下干瘪开裂起皮的嘴唇,想找口水,都没地方,记忆里那个村子里,似乎还有一口水井……
折回去?
这不可能。
村里已经什么吃的都没了,就连老鼠都找不到,回去就是个死!
前身的记忆里,依稀记得走出村子,似乎是听说有个叫张献忠的人汇聚了米脂十八寨的百姓造反了,只要顺着眼前这条路走,就能到米脂去求活。
张献忠?
李鸿基?
米脂十八寨造反?
李定国已经饿得没多余的心思去想任何事情,反正朱由检肯定不会像自己现在这样挨饿,操那份心干嘛?
再说了,自己也是马上要成为乱民的人了。
头顶,炙热的太阳像是要把人间变成炼狱,将这世间所有的生灵都焚炼死。
李定国只能躲在一块凸出巨石的阴影下躲避炙热的太阳,像是临死的野狗一样狼狈喘息,等太阳弱一点,再继续往米脂寨去讨活口。
迷迷糊糊之间,李定国感觉有人开始扒自己身上的衣服。
李定国缓缓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眼前这个肩膀上已经挂着很多衣服的人。
那人完全没注意到他正在下手的这个人还没死。
李定国伸手拍了拍这人的肩膀。
“啊——”
那人被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吓得鬼叫,连滚带爬地跑开三四步,发现这个满脸都是泥垢,嘴唇皲裂的人,并不是鬼。
李定国吃力地笑了:“你怕鬼,还扒死人身上的衣裳哩?”
来人走近了些许,看了一眼头顶晒人的日头,确定鬼不可能在火辣辣的太阳下出来作祟,这才又走近了些。
出乎李定国的预料,这人身上居然有水,还有干粮,当然……还有刀。
更出乎李定国预料的是,这人给他水喝,给他面饼吃,并没有为了他身上的破衣服刀了他。
冷下来的面饼子,坚硬得可以当作武器用,这个人居然好心地找来了干草柴火,帮着李定国烤。
李定国喝了几口水,恢复了些许力气,烤糊了的面饼到了嘴里,却成为了他毕生回味的美味。
“你是去米脂寨子的?”这个人终于说话:“我叫李过,你叫什么?”
李定国道:“我叫李定国……”
“我们还是本家啊!”李过微微惊喜,但随即看出来了眼前这人的拘束和防备,便想到了拉近两人关系的办法,随口笑着说:“你这样子看起来不像是能定国的。”
李定国也忍不住笑了,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就是历史上那个大名鼎鼎的名将李定国,至于身边这个叫做李过的人?
神雕侠杨过他倒是听过。
李过?
虽然也是过儿,但真没听过。
“我和我叔父也准备去米脂,你就加入我们这一伙吧。”李过见李定国骨架粗大,他叔叔说过,这种人打起架来,一个顶三个,是值得拉拢的人,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对这人这么热情。
李过微笑道:“我们已经有十多号人了,我叔说,让我们分开来去把死人身上的衣服拔回去,拾取一些能用的东西。”
李定国就清楚,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这人对自己这么好,原来是准备拉自己入伙。
“快过冬了,等过冬后,我们能有百十来人,我们再去投靠米脂寨,这样的话,我们手里有人,大小也能是个头目。”
说完这些话,李过抬起头看了一眼火辣辣的太阳,似乎想不明白为什么都已经快到冬天了,太阳还这么毒。
同样,他心中也清楚,眼前这人能作出明智的选择,他很虚弱,若是拒绝了自己,那自己也不过就是稍微麻烦点罢了。
当然,如果下刀的速度又快又准,力道也拿捏的合适,也不会把衣服弄得满是鲜血。
毕竟,这人身上的衣服,可是比那些已经腐烂发臭了的尸体上的好太多了。
“你叔?”李定国好奇地看了一眼过儿,开始尝试装傻,自己现在除了造反,别无选择;可既然要造反,那肯定要找个名人不是?
“我叔叫李鸿基!”李过脸上流露出自豪:“你别看我们现在只有十来个人,但跟着我叔,可不会被饿死,人也会越来越多。”他最后眯着眼睛强调了一下:“我们还有很多粮。”
李……李鸿基?
李过?
他么的,这么容易就遇到名人了?
那么自己?
难道自己真的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李定国?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