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炜叩头在地道:“陶氏无铁券,但他陶念斋却决计不能因孝而获罪,坊间本就流传新法是欲废我千年忠孝节义,忠孝乃国朝根基,若陶念斋因此事获罪,国本动摇啊!”
袁炜确实是想替陶大临说好话,但他说的也确实是真的。
若是陶大临因孝获罪,反倒坐实了坊间的流言。
“不因此事而杀,那孤因旁事杀……”还没说完,朱载壡便闭上了嘴。
旁事。
锤子旁事,陶大临这前半辈子就在家读书了。
这是他这辈子干的第一件事。
直接说不能杀不就完了。
高拱亦是毫不避讳的直言道:“启奏殿下,因此事枭陶氏首确有不妥,陶大临如何黜陟,需待陶师贤案详查,若经查实,陶氏确有谋逆之实,他陶念斋也跑不了!”
“至于此案,陶氏当偿京师商铺之损耗,另,君前失仪,为孝而逆忠,当革功名。”
“臣谨奏,陶大临、诸大绶、吴时来三人功名革除,永不叙用。”
“其余涉案士人,皆当应革尽革,禁考五到十年,以儆效尤。”
袁炜的嘴张了张刚要继续开口。
察觉到朱载壡的表情,便又重新闭上。
“彻查,他陶师贤在砖缝里扣都扣不出来,彻查……高先生说的另一件事是何事?”
高拱闻言,迟滞片刻,而后开口道:“殿下,城中商户这几日大肆刊印传单、染坊印染不计其数,这会怕是要停了。”
“停便停了!若是没有他们搅合,这京师远乱不到这个地步!大把赚银子的时候,眼里没有半点朝廷,亏了银子也就别来孤面前嚎!”
提起这帮商户,朱载壡心中又是一股火起。
巴不得他们自己自觉点找个地儿挂上得了。
不料高拱却低头道:“殿下,臣以为,此事不可不察,这些时日,各大染坊、书坊所募工匠已有万余……几个商户死便死了,可这些好不容得了饭碗的工匠忽然没了活计,若不好生黜陟,转眼又是一场大乱啊。”
士农工商,工差于农而强于商,在高拱的眼里,这些工匠其实是远比商贾重要的。
相较于满朝文武,高拱更像是一个异端。
高拱赞许王廷相既喷“心学”又骂“理学”,却又瞧不上王廷相的“气一元论。”
盖棺定论的来看,高拱是试图在“心学”跟“理学”之间建立一个中间学派,却又没有足够的能力自成体系,使得高拱更像是一个原教旨主义的莽夫。
朱载壡的眉头逐渐蹙起。
“万余百姓,高先生准备如何黜陟?”
高拱这才低头道:“臣准备找户部夏部堂出面借他们些钱,由户部出面助他们捱过这一关,至于后面是死是活,那就看他们自己了。”
“而且臣亦有奏,朝廷似是该再铸一批钱了,刚好借这个机会散出去。”
如果是在以前,这件事高拱绝对不敢提。
后世只能看到一堆满清五帝钱,却很难见到明代铜钱。
因为在嘉靖之前,实际上只有朱元璋、朱棣、朱瞻基三个皇帝铸过钱,嘉靖实在是没钱花了,才用祖宗的年号铸了一点,甚至所有的建文通宝实际上都是嘉靖铸的。
朱载壡沉默了许久。
“批了,待户部夏先生跟严阁老、徐阁老批注。”
“喏。”
——
西苑精舍。
端坐蒲团之上的嘉靖看着手中的账目却是连眼角的褶子都笑出来了。
“文孚啊,朕是当真没有看出,你锦衣卫竟有这般本事啊。”
陆炳低头道:“这……都是陛下圣见。”
嘉靖手中拿着的,就是王少甫、唐晟几家的账本,是锦衣卫连夜誊抄的。
这对于锦衣卫来说,完全只能算个誊抄的力气活。
陆炳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自谦。
你个商贾藏账本还能藏过士人藏脏银?
“经这件事一看,这法再变下去,我大明的这些商贾,怕是要压不住了。”
“臣这便将这几个商贾擒来。”陆炳登时便欲起身。
嘉靖却随手将手中的账本扔到了地上笑道:“这几个人就算是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锦衣卫的差事快该变一下了,得有人替朕将这天下的商贾给盯好了,该交的税,得让他们老老实实的交上来。这事,伱们锦衣卫总比户部擅长多了吧?”
“缺多少人,直接报给朕,朕亲批。”
嘉靖的嘴角一扬,眼神中只有三个字。
——朕的钱!
几个商贾就从京师闹出了这么大动静,自然也是引起了嘉靖的注意。
就在嘉靖想要跟陆炳再交代几句时。
黄锦也缓步走进了精舍。
“陛下,宁克终上奏了。”
听到宁玦的名字,嘉靖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
“他又放甚厥词了?”
黄锦小心翼翼的说道:“宁克终,请夺宗室情,尽罢禄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