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奴隶因采买从首辅府正门前经过时,躲在了一方石柱子后头,也包括裴砚。
他探着脑袋,急切的寻着那一抹倩影,听说宁安公主要回宫了。
可送她的竟然不是长乐长公主,是个着雪袍的贵气小郎君,他乌黑的头发被一顶嵌玉小银冠束着,银冠上莹润的白玉,还有领口袖口的银丝边流云纹,处处都彰显,他身份绝非一般。
扶樱被谢舟拉着,出了首辅府,有点小抱怨:“何事如此着急?”
谢舟并未回她,只是伸手将娇气的少女自那细腰,一把箍起,抱上了马车里:“嬷嬷说阿樱近些时日又不好好用膳,可不能再轻下去了。”
少女不满的逃离他身边,懒懒的将背靠在一旁的软枕上:“哪有?”
可这谢舟呢,倒是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包油纸裹,献宝似的推到少女面前,努了努嘴:“看看哥哥给你带什么了?”
扶樱动也未动,还在为他缺席自己十日前的生辰宴生气呢,淡淡道:“我管你带什么了。”
谢舟嘴角的笑意柔柔的,并不恼,反而是拉回了那裹包,修长的指节拆开它,瞬间,栗香飘满,少女的眸光也随之亮起来,清眸流盼,临去波澜胜似秋水盈盈。
“排了两个时辰的队,只为求阿樱原谅。”少年温润如白玉般真诚。
“看在栗子糕的面子,暂且原谅你。”扶樱手指拈了一小块,小馋猫似的尝了口。
谢舟眼神却定格在她空空如也的腰间,眸光蓦然一沉,敛眉问她:“我送你的缠枝却月玉佩呢?”
扶樱微微一愣,心里发虚:“戴了几次,有些腻了,便放盒子里了。”
谢舟眸光闪过一丝失落,转瞬即逝,抬眼间又是温润如玉的笑:“不喜欢了不打紧,不戴便好了,哥哥再送你更好的。”
少女含糊的点了点头,便专心致志享用那栗子糕了。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裴砚还是直愣愣的瞧着,少年少女亲密无间的举动印刻在了他脑海中,安仁坊的大路分两边,一边是忍饥受渴,贫贱凄惨的冻死骨,一边是骄奢放逸,纷华靡丽下世家门阀的销金窟。
他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哎,刚刚那位,就是当今太傅的嫡长子,谢舟,听说前些日子刚从北疆回来的,人人都说他日后定是大魏最智慧的谋士,雪中凤凰,前程锦绣不可估量。”小侍从振振有词。
雪中凤凰?裴砚心里来来回回思量着这几个字,眸光中的神色,有些模糊的难以辨认。
“走吧,再慢下去肯定免不了管事的一顿臭骂。”小侍从在催促他。
少年点了点头,几步跑过正门,从右侧的小偏门进去了,却迎面碰到一人,是季五郎的贴身常随,他见着裴砚,便是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想必是受了季五郎的指示。
“三日后长公主办宴,前头缺人,你且先去顶上。”
去前头侍奉贵人,可是实打实的肥差,多少侍从削尖脑袋都挤不进去,怎么就平白无故落到了他这个小小的马奴身上了?
匪夷所思的紧,裴砚便问:“不知是去前头哪个院里?”
那常随便趾高气扬着道:“前些日子,长公主专门差人从西域运来些打奴,本来平日里是散养在斗兽场,为格斗赛作准备的,可长公主临时决定,开宴那日,举办一场格斗赛,选出个最出色的打奴,送给殿下当礼物。”
然后,他不怀好意的看了眼面前少年那赢弱的身躯,故意道:“打奴们是有陪练的,可偏其中一位陪练生了天花,实在无法继续下去,只能由你顶替了。”
这话一出,倒是惹得一旁的小侍从为裴砚打包不平:“这怎么行?他左右不过一个不会武艺的小孩子,去了莫不是找死?”
说是陪练,其实不就是去当稻草靶子,弄不好,恐怕便会被打的一命呜呼,这可不就是赤裸裸的欺负人吗!
常随有些不悦意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没半点能耐还妄想替旁人出头呢!不若把你个小贱奴也扔到打奴的院子里去,也好知道什么叫规矩!”
眼看二人就要起冲突,裴砚拉了拉身旁的小侍从:“不知是哪位殿下?”
常随有些烦躁:“什么哪位殿下?”
裴砚笑的纯良又柔顺:“刚刚哥哥说,长公主要挑出一位最出色的打奴,送给殿下,不知是送给哪位殿下?”
看他好声好语的,人也漂亮机灵,常随温和了不少:“自然是,宁安公主殿下。”
少年眸光中闪过一丝光耀,亮的惊人,抬眸,是她!
常随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可还是劝解道:“这差事,你横竖是躲不过了,收拾收拾,好好准备吧。”
其实他是想说,收拾收拾,好好准备上路吧。
可这少年一向漂亮又有灵气,倒叫人觉得心里有些不忍,但为主子办事,天经地义,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惋惜的拍拍少年的肩膀,正欲离开,却听见他又开了口:“哥哥,若是我能赢那些打奴,长公主也会将我送给殿下吗?”
常随一听这话,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起来,这傻子说什么胡话呢?